黑雲滾滾,如同它下方翻滾的海面。海水不斷試圖沖向黑雲領域,黑雲也在向大海傾壓,雙方仿佛正在進行一場殊死的較量。而一架直升機就像是一顆微不足道的石子般,被夾在這兩股交戰的勢力之間,隨時都有被碾碎的危險。它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為馬達已經承受不住如此高的轉速,還是被這雷鳴浪翻的世界驚嚇所致。

當直升機駕駛員把心提到嗓子眼的時候,白起大人還安然地坐在機艙裏抽煙。他們從北京郊外出發,飛躍了天津,在塘沽港補充了一次燃料,然後直飛渤海灣,現在已經離公海越來越近。

整個旅途中,白起沒有問一個問題,也沒有絲毫驚慌,倒是提前提醒了一下其他人。

“你們不該讓我離天空那麽近的,會有危險。”

“你暈機嗎?”駕駛員挪揄道。

“不,危險的是你們。”

果不其然!就在直升機升空之後,大雨磅礴,電閃雷鳴,仿佛老天試圖把他們擊落似的……

就在駕駛員喪失希望的時候,雷達上終於閃出了一個微弱的亮點。

“謝天謝地!總算活著到了!”駕駛員慶幸地叫道。

白起平靜地透過舷窗看去。蒼茫的巨浪中,一艘棕色貨輪孤獨地漂泊在漆黑的海面上,像是被這個世界所遺棄的孤兒。

這是一艘並不太大的貨船,只有幾千噸的吃水量,且桅杆和角旗杆上沒有懸掛任何國家的旗幟。在航海的世界裏,旗幟是用來標明身份的。如果不懸掛任何國家的旗幟,這艘船很可能是海盜船或者走私船,這一點倒是十分符合上官煉的身份。

直升機試了三次才艱難地降落在甲板上,艙門打開後,駕駛員只讓白起一個人下飛機。

“裏面不是我能去的地方。”駕駛員指了指在甲板上等候的黑衣人,“他會帶你去的。”

白起走向黑衣人時,已經發覺了這艘船的特殊之處。如果是普通的貨輪,甲板和船艙中都會有裝載貨物的集裝箱,而這艘船的甲板上沒有任何貨櫃,取而代之的是幾門大口徑機關炮。

貨物重要與否,看看用來守護它的武器就知道了。

黑衣雇傭兵手握著槍,警惕地上下打量著白起,低沉著嗓子說:“跟我來。”

白起沒有答話,只是默默跟著他。兩人都沒有去駕駛室,而是下到了船艙裏,在狹窄的通道中穿行。貨船就像是一座金屬迷宮,如果沒有熟悉道路的人帶路,任何人都會在裏面迷路。何況他們還在要經過三道武裝崗哨的檢查,一旦對不上今晚的口令,迎接他們的將是黑洞洞的槍口。

在幽暗的金屬走廊中穿行了大約二十分鐘,台階越來越向下,一直向著貨船底部走去,直到一扇塗著綠漆的斑駁艙門前,黑衣雇傭兵停住了,站在昏黃的燈光下對白起打了個手勢。

白起漠然點頭,打開艙門走進去。

悶熱的風拂過白起冰冷的臉,他在黑暗中找到了燈閘,把燈打開。

眼前是一個寂靜的貨倉。這個貨倉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可以比得上陸地上的儲備倉庫,空曠的貨倉如同一張貪婪的巨口,連接著一個無底深淵。

而這個深淵之中,卻只有一只紅色集裝箱貨櫃,漆皮已經脫落,露出被潮濕空氣銹蝕過的傷痕,孤零零躺在貨倉的正中。

白起緩步向那個貨櫃走去,鞋跟敲打在金屬地板上,地面上的鉚釘已經銹跡斑斑,腳步的回聲在空曠的貨倉中回響。

貨櫃上有一把同樣銹跡斑斑的鐵鎖,但是並沒有鎖上,只是虛掛在那裏。白起伸手把鎖摘下,打開了沉重的櫃門。

鐵門仿佛已經很久沒有開啟過了,需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拉動,門軸摩擦著細碎的銹渣,吱吱呀呀作響,像是豹子在深夜的叢林裏磨著牙齒。

冰冷的燈光射進去,只照亮了集裝箱的前半部分,沒有任何可以引起注意的東西。但是白起卻在黑暗的角落中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澄碧如海的眼睛。

“叔叔好。”那個聲音稚嫩嬌弱,卻又十分銳耳,像是初春被雨露滋潤的櫻花。

白起漠然地看著角落裏的那個小女孩。她很漂亮,也就是六七歲的年紀,赤腳踩在冰冷的鐵板上,身上罩著一件純白的布裙。也許是很久沒有見過陽光的原因,她的皮膚甚至比那件裙子還要蒼白,像一個用冰雪捏成的娃娃。

她正在用那雙澄碧如海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白起。

林夏早就說過,如果哪一天白起落在她手裏,憑她處置的話,他一定不打不罵,但要讓他去當一天的幼兒園老師!這家夥平時隨便看哪個孩子一眼,小朋友立馬就號啕痛哭跟見了鬼一樣!跑到孩子堆裏,肯定夠他受的!

但面前的這個小女孩卻沒有任何害怕的神色,也不認生,反而十分有禮貌,是個很懂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