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外灘。

一百年前,這裏曾被譽為東方巴黎,冒險家的樂園。這裏曾經租界林立、巨商薈萃,又有“萬國建築博覽會”之稱,哥特式、羅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璧式的建築散落在江邊,再加上最近三十年內拔地而起的各式現代大樓,仿佛一位歷經滄桑卻風韻不減的貴婦人,在明黃的水晶燈下彈起鋼琴,幽幽地訴說著那些往事,滔滔入海的黃浦江就是她鬢間的一抹白發。

和平飯店,上海最古老的酒店之一,也是外灘最顯眼的老建築,在黃浦江的對岸擡眼就能看到那座深綠色的哥特復興式屋頂。

其實那是用豎紋瓦楞紫銅包裹的,後來被漆成了深綠色,仿佛黃浦江畔的一顆閃爍的寶石。

這裏曾是大上海繁榮的象征,無數名流貴客駕臨於此。在漫長的歲月裏,她幾經天災人禍,也曾經門庭冷落,如今伴隨著上海的騰飛再次散發出迷人的光彩。

出租車停在飯店門口時,年輕挺拔的門童正用白手套擦拭紅呢制服上的黃銅紐扣。其實那上面只是沾上了一點點油漬,任何人都不會注意到,但這卻讓他十分惱火。因為作為一名和平飯店的員工,不會允許自己的外表有任何的瑕疵。

雖然他只是一名普通的門童,但他無時無刻不為自己的這份工作感到自豪。過去的一百年裏,這裏的每一名成員都保有這份自豪感,就像如今歐洲的貴族,雖然如今已經步入現代社會,卻依舊保留著自己古老的姓氏、頭銜和超脫於普通人的尊貴。

這也是今天宴會的主人選擇這裏的原因。今晚的海因斯藝術展開幕儀式,是今年美術界的盛會之一。宴會的主人海因斯先生不僅僅是一位極為成功的收藏家,早年更是一位出眾的畫家。只是這位神秘的畫家在二戰之後就停止了創作,一心投入收藏和公益事業上,他的品位獨特,又善於發掘新人,藏品升值的速度幾乎趕得上生長中的禾苗。

他從五十年前開始舉辦世界巡回藝術展,把那些價值連城的藏品都放置在一艘輪船上。這艘船被稱為“海上羅浮宮”,每到一個國家的港口城市都只停留三天,這三天中他要選取當地最豪華、最有品位的酒店舉辦宴會,招待這個國家最優秀的藝術家們,這場宴會往往奢華到讓整個城市都為之陷入瘋狂。在他前四次環球之旅的上海站,他都選擇了和平飯店,因為無論是氣質還是地位上二者都無比契合。

不過和紐扣相比,服務客人還是排在第一位的。門童快步上前拉開了車門,車裏走下來一個紅發的漂亮女孩,高挑時尚,是那種在美女如雲的南京路也會被星探一眼看中的美人胚子。

“南方空氣真是好啊!怪不得班裏的上海妹子皮膚嫩得要滴水!”林夏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從肺葉到面皮都是濕潤的。

“謝謝。”白起給了司機車費,從另一側車門下車。汽車一溜煙地開走了,像是在逃離世界末日一樣。

“歡迎光臨和平飯店。”門童滿臉微笑地推過行李車,勤快地把後備廂大包小包的行李箱擡上車,隨手要接過白起手上的黑皮包,卻被對方用眼神制止了。

“不必了。”他說著遞給門童一張鈔票做小費,邁步走進大廳。

門童擡起頭剛剛要表示感謝,可當面對那張蒼白而英俊的臉時,卻被那雙能讓人血液凍結的眼睛嚇到了,傻站在原地,半晌不能動彈。

那雙眼睛不可能是人類的眼睛,就像潛藏在草叢中的猛獸無情地注視著從自己面前經過的獵物一樣,只有命運的主宰者才會這般冷血。

“沒事的!過會就暖和過來了。”林夏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兩圈,發現沒什麽起色,只好轉身無奈地追趕著白起。這一路上盡是被白起嚇到的人,她都習慣了!

大堂寬闊明亮,乳白色大理石鋪地的八角大廳,古銅色鏤空吊燈,就連玻璃配飾都是二十世紀風靡歐洲的拉利克藝術玻璃,經過特殊的燒制工序,有了奇異的色彩效果,遠看是乳白色,近看是淡藍色,但如果迎著光看的話,又是日落時的火燒雲色。這裏的一切細節,都體現著當年遠東第一酒店的氣派。

這裏剛剛舉行過一場紅毯儀式,賓客們剛剛散去,剩下幾個工作人員一絲不苟地忙碌著,廣告牌和簽名墻都還沒來得及撤場。

“請問是白起先生和林夏小姐麽?”大堂值班小姐微笑著問。

“我是林夏,他是白起!”林夏搶在白起之前回答。好在白起還沒有對值班小姐釋放“死亡射線”,否則林夏真的要崩潰了。跟白起一起旅行就像牽著一條野狼逛街,雖然你知道他其實只是一只無害的哈士奇,可還是會把不明真相的人民群眾嚇個夠嗆。從機場安檢員、空姐、出租車司機,再到那位倒黴的門童,沒有一個幸免,怪不得這家夥平時窩在家裏很少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