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囚禁

披甲熊押著萊拉,沿著懸崖上的一道溝渠往上走。霧氣比海岸上更濃了。隨著他們不斷向上行走,懸崖厲鬼的叫喊聲和海浪的拍打聲便越來越遙遠。沒過一會兒,就只能聽見海鳥無休無止的叫聲了。他們默默地攀登著巖石和雪堆。萊拉睜大眼睛,盯著周圍灰蒙蒙的世界;豎起耳朵,想聽到朋友們的聲音。但是,在斯瓦爾巴群島上,也許她是唯一的人類,也許埃歐雷克已經死了。

那個熊警衛對她什麽話也沒說。後來,他們來到了平地上,停了下來。從海浪的聲音判斷,萊拉覺得他們來到了崖頂。她也不敢逃跑,因為害怕從懸崖邊上掉下去。

“往上看。”那只熊說。一陣微風吹來,吹動著厚重的霧靄。

雖然幾乎沒有什麽亮光,萊拉還是看了一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巨大的石頭建築前面。它至少有喬丹學院最高的建築物那麽高,但要大出許多,建築物表面雕刻著各種戰爭場面,描繪的是披甲熊取得勝利、斯克雷林醜人投降、韃靼人拴著鐵鏈在火礦做苦力、齊柏林飛艇從世界各地飛來,向披甲熊國王埃歐弗爾·拉克尼松進貢。

這就是那些雕刻描繪的內容——至少熊警衛是這麽告訴她的。萊拉不得不相信他的話,因為建築正面雕刻著的每個凸起和壁架全都被海鸕鶿和賊鷗占據了,它們用粗細不同的嗓音大聲鳴叫,不斷地在頭頂上方盤旋。這些鳥兒的糞便給建築物的每個地方都抹上了一層厚厚的灰白色。

然而,披甲熊卻似乎看不到這又臟又亂的一切。他們領著她,穿過巨大的拱門,走在覆蓋著冰雪和肮臟鳥糞的地面上。裏面是一個院落,有著高高的台階和幾扇大門。每經過一個地方,身穿盔甲的披甲熊便喝令這些來訪者站住,以便驗明身份——他們便回答口令。他們的盔甲顯得非常精美,微微閃著光,頭盔上全都插著羽毛。萊拉情不自禁地把自己見到的每一只熊都跟埃歐雷克·伯爾尼松作比較,結果總是埃歐雷克勝他們一籌。他比他們更強壯、更得體,他的盔甲也是貨真價實的盔甲,銹跡斑斑,沾滿了血跡,一次次的戰鬥在上面留下凹凸不平的印記,不像她此時看到的周圍大部分盔甲那樣優雅、光鮮、華而不實。

再往裏走,溫度便升高了,某些氣味也隨之濃重起來。埃歐弗爾宮殿裏的氣味真是令人作嘔:腐臭的海豹肉味、糞便味、血腥味,還有各種垃圾的味道。萊拉把風帽往後推了推,以便稍微涼快一下,但她還是禁不住皺起了鼻子——但願披甲熊看不懂人類的表情。地面上,每隔幾碼就擺放著一個鐵架子,上面是鯨油燈。搖曳的燈影下,要看清她走在什麽地方也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最後,他們在一扇沉重的鐵門外停了下來。一個熊哨兵撤下巨大的門閂,那個熊警衛突然向萊拉揮起爪子,按住她的腦袋,一把將她推了進去。還沒等她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便聽到身後的門“哐啷”一聲被閂上了。

裏面漆黑一片,好在潘特萊蒙變成了一只螢火蟲,在他們周圍發出一絲微弱的亮光。這是一間監獄,四周的墻壁十分潮濕,滴著水珠,裏面放著一條石凳,算是家具。最裏面的墻角裏堆著一堆破布片,算是她睡覺的地方。她能看得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萊拉坐了下來,潘特萊蒙落在她肩膀上。她把手伸進衣服裏摸了摸,真理儀還在。

“潘,它肯定被撞得夠嗆,”萊拉低聲說,“但願沒壞。”

潘特萊蒙飛到她腰間,蹲在那兒,發出微光。萊拉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她的部分思緒又開始工作了:雖然此時身處可怕的危險之中,但她依然能夠保持著看懂真理儀所需的那份沉著,她覺得這實在是了不起。而且,她的這一部分思緒又是那麽活躍,以至於那些最復雜的問題竟然自動轉化成了相應的符號,就像她的肌肉帶動四肢那麽自然——她幾乎都用不著動腦子去想。

她轉動著指針,腦中想著問題:“埃歐雷克在哪兒?”

答案馬上就出來了:“離這裏有一天的路程,你落地之後,他是被氣球帶到那兒去的;不過他正在趕往這裏。”

“羅傑呢?”

“跟埃歐雷克在一起。”

“埃歐雷克打算幹什麽?”

“雖然困難重重,但他打算闖進宮殿,救你出去。”

她把真理儀放到一邊。她甚至比剛才更擔心了。

“這些披甲熊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是不是?”她對潘特萊蒙說,“他們人太多了。潘,我真希望自己是女巫,這樣你就能離開我去找他,給他帶個信,我們就能制定一個妥當的計劃……”

說到這兒,她對自己的生死產生了一種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