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巨蛇現身(第4/10頁)

而且,植物上面還有花、果,以及包含有用成分的種子。我之前見過長在路邊泥土裏的龜頭花和半邊蓮,早就長出了種子。我在心裏仔細地記下方位,便於以後尋找,然後又繼續搜尋。

水田芥長得很茂盛,一片片地漂浮在溪邊的石頭中間,而且我前面就長著巨大的一叢,葉子呈深綠色,散發著香味。還有一片不錯的木賊草!我知道自己不會跋涉太久,所以剛才沒有穿鞋就下來了。我卷起裙擺,小心翼翼地走進水裏,手裏拿著刀,胳膊上挎著籃子,吸氣忍受著冰冷刺骨的溪水。

我的雙腳很快就被凍得麻木,但是我不在意。我完全忘記了廁所裏的那條蛇、食品儲藏室裏的那頭豬,以及玉米谷倉裏的那個印第安人。我專注地感受著沖刷我雙腿的溪水、濕冷的梗莖和散發著芳香的葉子。

淺灘上照著斑駁的陽光,蜻蜓在陽光中飛動。米諾魚從旁邊飛速遊過,捕食著微小得看不見的蟲子。上遊某個地方,有一只翠鳥在幹巴巴地大聲鳴叫,但是它的獵物要比那些小蟲更大。那些米諾魚在我的驚擾下散開,但是又成群遊回來。它們灰色和銀色相間,綠色和金色混雜,黑色中點綴著白色,就像去年的枯葉漂浮在水面上時投下的影子,全都顯得虛無縹緲。一團團泥沙漂浮起來,圍繞著我的腳踝旋轉,遮蔽了那些米諾魚,讓我想到了布朗運動。

世上萬物都在不停歇地移動,包括最細微的分子——但是分子的移動有一種平靜的表象,微小的局部動蕩被整體上的平靜假象代替。

我也在移動,參與到溪水的歡快舞蹈中,感受著肩膀上的光影變化,腳趾在隱約可見的滑溜石頭上尋找立足點。我的雙手和雙腳都被水凍得麻木,我覺得自己的半個身體都是木頭,但是充滿了活力,就像在我上方泛著微光的銀色樺樹,像把柳條伸到水塘中的那些柳樹。

我心想,關於樹人的傳說和仙女變形的神話或許就是這樣出現的,並不是真的有樹木變成人,也不是真的有女人變成樹木,而是溫暖的人體在水中被凍得意識遲緩,有了植物那種更冰冷的知覺。

我能夠感受到心臟在緩慢跳動,手指裏的血液在有些疼痛地抽動。樹木的汁液在逐漸增加。我隨著水和風的節奏移動,沒有匆忙,沒有思考,與宇宙緩慢、完美的秩序融為一體。

我已經忘記了微小的局部動蕩。

我才走到那個長著柳樹的拐彎處,就聽到柳樹那邊傳來巨大的尖叫聲。我聽許多種動物發出過類似的叫聲,其中有山獅,也有捕獵的老鷹,但是我能夠分辨得出人的聲音。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溪水,推撞著穿過纏結的樹枝,沖到外面的空地上。一個男孩正在我上面的斜坡上跳動,一邊跳來跳去,一邊瘋狂地拍打著雙腿。

“怎麽……”我開口說。他擡頭看我,因為我的出現而驚訝地睜大藍色的雙眼。

他沒有我這麽驚訝。他十一二歲,瘦高得就像幼小的松樹,赤褐色的濃密頭發特別蓬亂。他的鼻梁細長,一對藍眼睛在鼻子兩邊凝視著我。我知道我從未見過他,但是對於他那雙眼睛我卻特別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手背一樣。我的心臟跳動到了扁桃體附近,寒意從雙腳飆升,直達心底。我知道如何在震驚中做出反應,觀察了他身上的其他地方——襯衫和馬褲上盡管濺著水,但質量不錯,蒼白而細長的小腿上沾著斑斑點點的黑塊,好像是泥巴。

“螞蟥。”我說,職業上的冷靜習慣性地降臨在個人的心煩意亂之上。不可能是螞蟥,我對自己說,但同時又知道那確實就是。“只是螞蟥而已,它們不會傷害你的。”

“我知道它們是什麽!”他說,“把它們弄下來!它們惡心死了!”他拍打著小腿肚,厭惡地顫抖著。

“噢,也沒有那麽惡心,它們有它們的用處。”我說,開始鎮靜下來。

“我不管它們有什麽用!我討厭它們。把它們給我弄下來!”他吼道,懊惱地跺著腳。

“嗯,那就別拍打它們了,坐下來,讓我來處理。”我嚴厲地說。

他有些猶豫,不相信地怒視著我,但還是不情願地坐到一塊石頭上,把掛著螞蟥的雙腿伸到了我的面前。

“現在就把它們弄下來!”他要求道。

“很快的,”我說,“你是從哪兒來的?”

他茫然地盯著我。

“你不是住在這附近的人,”我特別確定地說,“你是從哪兒來的?”

他明顯努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噢……三個晚上前,我們在一個叫塞勒姆的地方睡覺。那是我見到的最後一個鎮子。”他用力擺動雙腿,“我說,把它們弄下來!”

把螞蟥從人身上取下來的方法多種多樣,但是大多數方法都比螞蟥本身還要傷人。我看了看,他一條腿上有四條螞蟥,另外一條上有三條。那些小東西顯得很肥大,其中一條幾乎脹破,身體撐得飽滿而光亮。我把拇指的指甲插到它的頭下,它便掉到了我的手裏,渾圓得就像鵝卵石,因為吸了不少血而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