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流血法律

1767年7月

我逐漸熟悉了河場的生活節奏。奴隸的存在讓我不舒服,但對此我無能為力,只有盡量少讓他們做事,盡可能地自己取東西和搬東西。

河場有一個藥草間,本質上就是個小櫥櫃,裏面裝著幹藥草和藥品。裏面的東西並不多,只有幾根蒲公英根和柳樹皮,還有少許質量不錯的泥敷劑,都因為許久未用而積滿灰塵。聽說我想用這個藥草間,喬卡斯塔表示很開心。她聳著肩膀說自己對藥物沒有天賦,那些奴隸也沒有。

“有個新來的女人在這方面有些能力,不過她不是做家務的奴隸,她幾個月前才從非洲過來,既不會說話,也不懂禮儀。我想過要訓練她,但是既然你在這裏了……啊,紡線變得太細了,看見沒?”她說道。紡車轉動著,她把纖長的手指從紡錘的羊毛線裏抽了出來。

我每天都會花點時間陪喬卡斯塔聊天,試著向她學習紡線的技術,而詹米則每天與管家尤利西斯待上一兩個小時——除了充當喬卡斯塔的雙眼和總管家中事務以外,管家顯然在赫克托·卡梅倫去世過後就一直管理著種植園的賬務。

“而且他把賬務管得很好,”在一次與尤利西斯交流後,詹米私下對我說,“他要是白人,我姨媽在處理財務上就不會有難事了。可實際上……”詹米聳了聳肩。

“實際上,你姨媽很幸運能夠有你在這裏。”我說,傾身靠近他,在他身上聞了聞。他整天都在十字溪,處理復雜難懂的交易,交易掉許多木藍塊、木材、三對騾子、五噸水稻,還在倉庫裏收到一個鍍金時鐘。結果,他外套和頭發上附著了許多迷人的香味。

* * *

“晚宴會,我必須辦場恰當的盛宴,把你們倆介紹給這裏的人們。”喬卡斯塔幾天後宣布道。

“沒必要的,姨媽,”詹米從書本上擡頭,溫和地說,“我覺得,上個星期收購原料的時候,我就已經見過了大部分人。至少見過了大部分男人,”他朝我微笑著補充道,“不過,我想了想,或許應該讓克萊爾結識這裏的女士們。”

“我不介意多認識些人,”我承認道,“不是說我找不到足夠多的消遣活動,”我安慰喬卡斯塔說,“但是……”

“但是你都不感興趣,”她回答道,不過她臉上掛著微笑,足以讓她的話顯得不刻薄,“我覺得你對針線活沒有特別喜歡。”她伸手到那個裝著彩色毛線的大籃子裏,拿出一團綠色的毛線,要把它們織到她正在編織的披肩上。

女傭們每天早上都會細心把線團按層次擺放成螺旋狀,所以喬卡斯塔數著就能拿到正確的顏色。

“噢,是的,她不喜歡這種針線活,”詹米插話道,並且合上書本,朝我微笑,“她更喜歡縫合裂開的血肉。她這幾天只處理了一個摔破頭的病人和一個痔瘡病人,應該變得坐立不安了。”

“哈哈。”我刻薄地說,不過詹米說得很對。河場的居民整體上都很健康,營養充足,對此我雖然很開心,但是作為醫生我能做的很少。我當然沒有對任何人抱有惡意,但我不否認我正在變得坐立不安。詹米肯定也坐立不安,但我覺得最好暫時不要討論他的事。

“我真的希望瑪薩麗能夠安好。”我變換話題說。在詹米的勸說下,菲格斯最終相信詹米暫時不需要他幫忙,所以在之前一天就離開,去了下遊的威爾明頓,在那裏坐船去牙買加。如果一切順利,他會在春天帶著瑪薩麗和——承蒙上帝之恩——他們新生的孩子返回河場。

“我也希望,”詹米說,“我跟菲格斯說過——”

喬卡斯塔突然朝門那邊轉頭:“怎麽了,尤利西斯?”

我專心說著話,沒有注意到走廊裏的腳步聲。喬卡斯塔的聽力讓我感到驚訝,而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法科爾德·坎貝爾先生。”管家輕聲說,向後靠墻站著。

我心想,法科爾德·坎貝爾竟然沒有等尤利西斯回去邀請他進來,這說明他對這個家庭很熟悉。他緊跟在管家身後走進客廳,帽子馬馬虎虎地塞在胳膊下面。

“喬,弗雷澤夫人,”他說,快速地朝我和喬卡斯塔鞠躬,然後又對詹米說:“您好,先生。”坎貝爾先生騎馬過來,而且騎得很辛苦,他外套的下擺沾滿了灰塵,臉上淌著汗水,假發歪歪斜斜地套在頭上。

“怎麽了,法科爾德?發生什麽事了嗎?”喬卡斯塔向前坐到椅子邊沿上,面容反映著坎貝爾的明顯焦慮。

“是的,”他生硬地說,“鋸木廠出事了,我來問弗雷澤夫人……”

“噢,好的。我去拿箱子。尤利西斯,你讓人把馬牽過來好嗎?”我匆匆站起來,尋找著被我蹬掉的拖鞋。我的著裝不適合騎馬,但是從坎貝爾的表情來看,我沒有時間去換衣服。“嚴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