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回歸故裏 Chapter 02 寶藏(第6/7頁)

“不成啊,”他平靜地說,“我還是得回去。不錯,我可以在沼地裏生存一段時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我也能對付過去。但他們在追捕我,外鄉人,追捕得不遺余力啊,因為他們認為我知道金子的下落。只要我一天在逃,英國人就不會放過阿茲繆爾附近的任何一張可能收留我的床。”

“我見過英國人的追捕,你知道,”他補充說,語氣裏透出愈加嚴峻的意味,“你瞧見門廊裏的板壁了?”

是的。那是樓下門廳墻上光澤亮麗的橡木板壁,其中一塊破了個大洞,像是被兇狠的皮靴踢穿所致,而大刀留下的累累傷痕則縱橫交錯地布滿了大門與樓梯之間的每一塊板墻。

“我們把它保持了原樣,好記住當時的情景,”他說,“留給孩子們看看,等他們問起時,好告訴他們——這就是英國人的本性。”

他嗓音裏強忍的仇恨仿佛在我肚子上當中一擊。就我對英軍在高地所作所為的了解,我完全無從為其辯解。我一言未發,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了下去。

“我不想讓阿茲繆爾附近的鄉親受到那樣的關注,外鄉人。”說到“外鄉人”一詞,他捏了捏我的手,嘴角浮起一彎笑意。我是他的外鄉人,卻不是英國人。

“同樣的道理,”他繼續說,“如果他們找不到我,追捕很有可能會回到這裏——回到拉裏堡。就算我忍心讓阿茲繆爾附近的人們遭罪,我也不能讓我自己的鄉親去冒險。即使不提所有那些——”他停下來,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句。

“我也必須回去,”他慢慢地說,“為了裏面的兄弟,如果不為別的。”

“為牢裏的那些人?”我吃驚地問,“拉裏堡有人跟你一起被抓了嗎?”

他搖搖頭。他沉思的時候眉宇間常有的一道豎紋出現了,盡管星夜裏的光線很暗。

“沒有。牢裏的人來自高地的四面八方——所有的氏族幾乎都有。從每個氏族來的其實不多——都是戰後的殘余和各種烏合之眾。但正因為如此,他們更需要一個領頭的。”

“你就是他們的領頭兒?”我輕聲問,忍住了想要伸手撫平他眉頭皺紋的沖動。

“只因為沒有更好的人選啊。”他隱隱一笑。

他來自家人與佃農的懷抱,從中他獲得了一股支撐了他七年之久的力量。而來此之後,他發現有一種足以殺得死人的無望和孤寂,其殺人的速度快過監獄中的潮氣、汙穢和駭人的瘧疾。

就這樣,他自然而然地接納了這些賤民、殘兵和卡洛登戰場上被遺棄的幸存者,他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兄弟,好與他一起在阿茲繆爾的高墻裏共同生存下去。他迫使他們團結起來,一同面對他們的俘獲者,迫使他們放下古老氏族之間的敵對或忠孝,並接受他作為首領。為此,他用盡了理性勸導、個人魅力和言辭誘惑,必要時也動用了武力。

“他們是我的人,”他安靜地說,“有了他們我才活了下來。”然而最後他們又被帶走,被拆散了——被生生地流放到異鄉,分頭賣身為契約勞工。終究他還是沒能解救他們。

“你盡力了。一切都過去了。”我柔聲說。

我們躺在彼此的懷抱裏默默地過了好久,聽著整座樓裏形形色色的細小聲音把我們團團圍繞起來。不同於妓院裏舒適的商業喧囂,這裏聽得見的是微妙的吱吱呀呀與輕嘆的氣息,一切都那麽安靜,家的感覺,無比安全。終於,我們真正單獨在一起了,遠離所有的危險和侵擾。

終於,我們有時間了。有時間聽他講完金子的故事,講他如何處置寶藏,講阿茲繆爾的兄弟後來何去何從;也有時間揣度一下印刷店火災的經過,想想小伊恩遇到的獨眼水手,想想在阿布羅斯海岸與皇家海關的不期而遇,所有這些興許能讓我們決定下一步該如何進行。然而,也正因為我們終於有時間了,此刻仿佛又不再需要去講任何事情。

火爐裏最後一塊泥炭磚裂開了跌落下來,在寒冷的空氣中嘶嘶作響地從內裏閃著紅光。我蜷起身子偎緊了詹米,把臉埋進他脖子的側面。他吻上去有一點隱隱的草香和汗味,夾帶著一絲白蘭地的氣味。

他調整著姿勢回應了我,於是我們從頭到腳赤條條地貼合在了一起。

“怎麽,還要再來一次嗎?”我調笑著小聲地問,“你這年紀的男人不該這麽快又來的。”

他溫柔地啃著我的耳垂。“嗯,你不是也一樣嗎,外鄉人?”他向我指出,“你比我還老呢。”

他突然翻到我身上,星光點點的窗口頓時被他的雙肩蓋沒了。我輕吸了一口氣:“那不一樣,我是個女人。”

“你要不是個女人的話,外鄉人,”他口氣很肯定,開始忙起他手頭的工作,“我現在也不會在幹這個了。好了,不鬧了,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