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喬納森·哈克的日記(續)(第4/6頁)

什麽人才會有這樣的舉動?或者說這個外表是人的東西到底是什麽生物?我覺得自己被無比的恐懼攫住了。身處這樣一個可怕的地方,而且無處可逃,我怕極了。我深陷在一種我連想都不敢想的恐怖氛圍之中……

五月十五日

我再次見到伯爵像蜥蜴般地爬了出來。他沿著一條斜線向下爬行了大約兩百米,然後向左邊移動了一大段距離,最後消失在一個洞或者窗戶裏。當他的腦袋鉆進去之後,我便從窗子裏探出身子,想看得更多一些,但是一無所獲:距離太遠,已經沒辦法看清楚了。

我知道他現在已經離開了城堡,就計劃利用這次機會壯起膽子進行更多的探索。我回到房間,取來一盞手提燈,逐一試著打開所有的門。不出所料,它們全都上了鎖,而且全都是比較新的鎖。於是我走下石頭台階,來到我最初進來的大廳。我發現很容易就能拔下大廳的門閂,並且解開門上的大鐵鏈,然而門是鎖著的,上面的鑰匙也不見了。鑰匙肯定在伯爵的房間裏。我必須看看他的房門有沒有鎖上,假如沒鎖,我也許就能溜進去並拿到鑰匙,然後逃走。

我繼續仔細檢查各道樓梯和走廊,並試著推開所有的房門。但是只有挨著大廳的一兩個小房間的門能推開,而且裏面除了布滿的塵土並被蟲蛀了的老家具外一無所有。不過,我總算在一段樓梯口處找到了一扇門,看上去像是鎖著的,但一推感覺能推開,雖然有些阻力。我用力再一推,便發現它其實沒有鎖上,之所以有阻力,是由於門上的合葉有些松了,導致這扇厚厚的門接觸到了地面。這可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於是我用力推這扇門,推了多次之後,終於把它推開了一些,讓我能擠進去了。

我現在置身城堡側翼的一間屋子裏了,它的位置比我熟悉的那些房間還要偏右,而且比它們低一層。從它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一批房間在城堡的南邊排成一行,其中盡頭的那個房間的窗戶是朝西南面開的。在城堡的西面和南面,都有一道巨大的懸崖。城堡就建在一塊巨巖的一角上面,這樣從三個方向都幾乎無法攻破它,而那些大窗戶就設立在投石器、弓箭或者長槍都打不到的地方,因此就能確保裏面既明亮舒適又很安全,而這是其他位置無法取得的優越條件。城堡的西面是一條大峽谷,在它的對面高聳著綿延的群山,山形如犬牙排著,險峰一座連著一座,形成極好的天然屏障。在這塊巨巖上長滿了荊棘和花楸,它們盤根錯節,攀附在巖石的裂縫、裂紋和裂口處。

很顯然,城堡的這一部分曾經是女士們居住過的地方,因為房間裏的家具擺設比我所見過的都更加舒適溫馨一些。窗子上沒有掛窗簾,淡黃色的月光透過菱形的窗格灑進屋內,使人甚至能看見月光不同的色調。同時,月光淡化了已經堆積很厚的塵土,這些塵土到處都是,並且在一定程度上掩飾了家具的老化和蟲蛀的痕跡。在明亮的月光下,我手裏的燈好像已經沒有什麽作用了,但我還是很樂意隨身帶著它,因為在這個讓人心驚膽戰的鬼地方,我時常會感到可怖的孤獨。盡管如此,還是比單獨住在可惡的伯爵經常出入的那些房間裏要好一些。我試著定了定神,很快就感覺輕松了許多。我在一張橡木的小桌子前坐了下來,也許過去某位賢媛淑女就曾坐在這裏,多情善感而羞澀地寫下錯別字很多的情書。最近發生的一切我都用速記寫在了筆記本上,我已經有一陣子沒打開它了。雖說如今已是十九世紀,變化可以說是日新月異,然而,只要不是頭腦糊塗,人都無法抗拒舊日時光始終不褪的巨大魅力,而這種魅力不是簡單的“現代性”所能抹殺的!

後來,五月十六日早上

求上帝讓我保持理智,因為我快要只剩下這個了。對我來說,安全本身以及安全的前景都已不復存在。我既然已經身不由己,就只有一個盼頭了:別瘋掉,別喪失理智,如果我還沒有喪失理智的話。如果我還算清醒的話,那麽在這個該死的地方潛伏的所有邪惡之中,我就不會認為伯爵帶給我的恐懼最小,也不會認為只要我能順從他的心意,就能從——也只能從——他那裏獲得安全的保障。全能的主啊!仁慈的主啊!讓我鎮靜下來吧,否則我真會瘋掉的。祈禱完之後,我開始逐漸明白某些一直讓我困惑不解的事情。直到這之前,我還一直不是很清楚莎士比亞讓他筆下的哈姆雷特說這番話是什麽意思:

我的藥!快,我的藥!

我需要吃下它來鎮靜自己!

……

現在我理解了它的含義,因為我覺得我自己眼下就要精神崩潰或者休克了,急需用靈丹妙藥來緩解。我趕緊用寫日記來鎮定自己。這種立即投入一件事的習慣一定有助於舒緩我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