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畏的後果 The Fruits of Boldness(第2/6頁)

騎兵翻過山脊,漸漸消失在視野中。寧靜陡然籠罩山谷。漫長、詭異、出乎意料的寧靜。幾只烏鴉在頭頂盤旋,彼此尖叫,威斯特願用任何代價換取它們俯瞰戰場的能力。緊張氣氛難以忍受,時間一分一秒流過,他不安地走來走去。沒消息。

“他們在那邊忙著,呃?”

派克就站在威斯特旁邊,身後跟著他女兒。威斯特一驚,隨即轉開視線。他還是難以長久注視那張燒傷的臉,尤其那張臉如此突兀地出現。“你倆怎麽在這兒?”

罪犯聳肩。“戰前有很多鐵匠活,戰後則更多,但真打起來倒沒鐵匠什麽事。”他咧嘴一笑,燒傷的臉像皮革一樣折疊,“我想來見識下聯合王國軍作戰的英姿,而且哪裏會比王太子的指揮部更安全呢?”

“別在意,”凱茜小聲說,臉上帶著些許笑意,“我們保證不擋您的路。”

威斯特皺眉。她是指他經常擋她的路,可他沒心情開玩笑。還是沒有騎兵的絲毫蹤影。

“他們到底哪兒去了?”薩蒙德突然吼道。

王太子放下咬了半天的手指:“別急,薩蒙德大人,別急。”

“霧為何不散?”威斯特喃喃自語。破雲而出的陽光越來越強,霧卻越來越濃,沿山谷直爬到弓箭手腳下。“該死的霧跟我們作對。”

“那兒!”一名參謀興奮地尖叫,激動地指著對面山頂。

威斯特連忙舉起望遠鏡,屏息迅速掃視綠色山丘。他看到寒光閃閃的矛尖緩慢而整齊地升上山頂,不由一陣欣慰,甚至為自己推測錯誤感到高興。

“是他們!”薩蒙德大笑著吼道,“他們回來了!我說什麽來著?他們……”矛尖下是頭盔,然後是披甲的肩膀。威斯特的欣慰一掃而空,恐懼湧上喉頭。一隊整齊的盔甲士兵,手持圓盾,盾上畫著人臉、動物、樹木及其他上百種圖案,沒有兩面盾完全相似。在他們兩旁,更多人湧現出來,全披著盔甲。

貝斯奧德的親銳。

他們在山頂停下,部分人出列到前頭,跪在草地上。

蘭迪薩放下望遠鏡。“那些是……?”

“弩手。”威斯特低聲道。

第一輪攢射立時開始,飛矢如一團灰雲,又像一群訓練有素的小鳥,似乎並不可怕。片刻寧靜後卻傳來淒厲聲響,飛矢落入王軍隊列,砸在沉重的盾牌和盔甲上。叫聲此起彼伏,戰線出現幾道缺口。

指揮部的情緒急轉直下,從自信滿滿變成啞口無言的震驚和沮喪。“他們哪兒來的弩?”有人憤憤不平。威斯特就著望遠鏡觀察山上弩手,只見對方緩緩拉弦,從箭囊中抽出飛矢,準確安放好。射程經過準確測量,他們不僅有弩,而且極為熟練。威斯特立刻沖向蘭迪薩王子,後者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腦袋歪向一旁的傷員被擡出王軍隊列。

“殿下,必須前進來縮短距離,好讓我軍弓箭手還擊,或者撤到後面高地上!”蘭迪薩只瞪著他,好像沒聽到話,別提領會意思。第二輪攢射的目標是一個毫無盔甲和盾牌保護的征兵營,散亂的隊列頓時現出無數缺口,那些缺口又被升騰的霧氣填滿。這個營在痛苦地呻吟、蠕動,傷員們持續發出動物般的微弱哭號。“殿下,進還是退?”

“我……我們……”蘭迪薩望向薩蒙德伯爵,但年輕貴族已說不出話,可能比王子嚇得更慘。蘭迪薩下唇顫抖,“該怎麽……我……威斯特上校,你怎麽看?”

威斯特差點想提醒王子:這是指揮官應負的責任,是你的責任,但他忍住了。不趕緊采取措施,這支雜牌軍頃刻間便會土崩瓦解。做錯事也比不作為強,於是他轉向最近的號手。“吹撤退號!”他吼道。

戰號吹出響亮刺耳的撤退號,很難相信它片刻前還厚顏無恥地吹噓著進攻。軍隊以營為單位緩緩後退。新一輪攢射落進征兵隊伍,接著又一輪。陣型開始潰散,人們爭相逃離恐怖的飛矢,互相傾軋中隊列攪作一團,空中彌漫著尖叫和呼喊。霧太濃,威斯特幾乎無法辨認下一輪射在哪裏,聯合王國軍成了一片在灰色雲層上晃動的長矛和虛幻頭盔。即便在這高出戰場的地方,霧氣也爬到他腳踝上。

另一邊山上,親銳們開始行動。他們高舉武器,重重地敲向彩繪盾牌,齊聲大吼——並非威斯特想象中的低沉吼叫,而是一片令人汗毛倒豎的詭異嚎啕,哀號般飄過山谷,刺破金屬交擊,傳入眾人耳中。這吼聲原始而野性,充滿憤怒。這吼聲屬於野獸,絕不屬於人類。

蘭迪薩王子及其參謀團面面相覷,結結巴巴說不出話,眼看著親銳一排接一排走下山,逼近谷底濃霧中盲目撤退的聯合王國軍。威斯特擠過僵住的軍官們,來到號手身旁。

“吹結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