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間 One for Dinner

王家審問部審問長,蘇爾特閣下親啟:

卑職有好消息稟報。達戈斯卡叛國陰謀已遭粉碎,叛徒已然揭露,首犯是總督之子科斯騰·唐·烏爾莫斯和香料公會會長卡蘿特·唐·埃澤。他們將在受審後接受國法處置,讓人民明白叛國的代價。據現有證據,達戈斯卡一直受古爾庫間諜擺布,謀殺前任主審官的兇手依然在逃,但上線既已被捕,相信順藤摸瓜很快能抓住他。

烏爾莫斯總督也被卑職軟禁,他兒子的叛國行為讓人無法信任他,況且他原本就妨害了我們對城市的有效管理。卑職將他送上下一艘回國的船,讓您和您的同僚來決定他的命運。同船還有霍克審問官,他必須為白白害死兩名重要證人負責。卑職審問過他,欣慰地發現他並未實際參與陰謀,但其無能與叛國無異。卑職請您來決定對他的懲罰。

古爾庫人天剛亮就發起進攻,精銳部隊攜帶早已做好的橋和雲梯飛奔而來,湧過開闊地時遭城頭我方五百把弩的精確打擊。對方表現很英勇,但準備仍嫌倉促,所以幾乎演變成屠殺。只有兩支隊伍沖到我們新挖出的水道前,但橋、雲梯和士兵統統被早上自大海湧入海灣的潮水沖走了。這是卑職未曾料到的驚喜結局。

從水道到古爾庫軍陣線間,鋪滿了古爾庫士兵的屍體,卑職下令朝任何企圖救治傷兵的人放箭。傷兵的呻吟和陽光下遍地屍體腐爛的場面無疑有助於打擊敵軍士氣。

雖然我軍首戰告捷,但毋庸置疑,這只是對城防的初次試探,古爾庫軍統帥正把腳趾伸進水中試溫。卑職毫不懷疑,下一次進攻規模將遠勝於此。敵人在離城墻四百跨的地方立起三座巨型投石機,足以將巨石投入下城,迄今尚未動用。也許是不想破壞達戈斯卡城,但若遭持續抵抗,恐怕他們不會再猶豫。

敵軍為數眾多,每天都在湧入半島。從卑職所在地,已能清楚看見八杆軍旗,我們還發現了從坎忒大陸各地趕來的野蠻人。總計圍城敵軍約有五萬,古爾庫皇帝奧斯曼-烏-多沙傾巢出動,但我們會阻止他。

您很快會收到卑職的後續匯報,卑職全心全意遵從您。

達戈斯卡主審官,沙德·唐·格洛塔

香料公會會長卡蘿特·唐·埃澤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於膝,盡力維持尊嚴。她的皮膚油亮蒼白,眼睛有黑眼圈,白袍沾上了地牢的灰塵,失去光澤的長發軟塌塌地蓋在臉上。沒有脂粉珠寶,她看上去老了一些,但依然美貌。從某些角度而言比以前更美,像一支放出最後光華的蠟燭。

“你看來很辛苦。”她說。

格洛塔揚起雙眉:“這幾天委實辛苦。先審問你的同夥烏爾莫斯,然後要應付城外那支古爾庫小隊的攻擊。你也夠辛苦嘛。”

“我的小牢房地板不舒服,而我心裏惴惴不安。”她擡頭看向塞弗拉和維塔瑞——他們分別靠在兩邊墻上,環抱手臂,戴面具的臉看不出表情。“我會死在這裏嗎?”

毫無疑問。“那得看你的表現。烏爾莫斯和盤供出,我們知道是你找他,你行賄讓他在許多文件上偽造他父親的簽名,並讓他串通某些守衛參與將達戈斯卡出賣給聯合王國敵人的陰謀。他已在供狀上簽字畫押,他的人頭——若你好奇的話——現下被插在城門上你的朋友帝國大使伊薩克的人頭旁邊。”

“兩顆腦袋,城門上邊兒。”塞弗拉唱道。

“他只有三件事提供不了:你叛國的理由、你的簽名和暗殺達瓦斯主審官的古爾庫間諜。我需要你的合作。立刻合作。”

埃澤會長小心翼翼地清喉嚨,小心翼翼撫平長裙,盡可能驕傲地坐直。“我不相信你會折磨我。你不是達瓦斯。你有良心。”

格洛塔的嘴角微微牽動。值得鼓掌的勇敢嘗試,但大錯特錯。“我的良心脆弱得像枯萎的野草,不比門外微風更能保護你。”格洛塔長嘆一聲。屋裏太熱太明亮,令他的眼睛酸痛抽搐,他邊說邊緩緩揉眼。“你想象不出我幹過的事,慘無人道、歹毒邪惡的事,光是形容你都會吐。”他聳肩,“我有時的確會良心不安,但我總告訴自己那些是正當的。一年年過去,難以想象之事變成家常便飯,醜陋變成乏味,不堪忍受變成司空見慣,我把那些事塞到意識的黑暗角落,讓它們在那裏不斷發酵,你可以想一想我的頭腦現在是什麽樣。”

格洛塔擡頭掃視塞弗拉的眼睛,然後是維塔瑞的眼睛,他們閃爍的眼睛冷硬無情。“即便你是對的,莫非你以為我的刑訊官們會有良心?你有嗎,塞弗拉?”

“頭兒,什麽叫良心?”

格洛塔悲傷地一笑,“瞧,他甚至不明白什麽叫良心。”他陷進椅子。累,太他媽累。他甚至沒力氣擡手。“我對你已然寬大為懷,對付叛徒我通常不會這麽溫柔。你真該瞧瞧弗羅斯特如何毆打你朋友烏爾莫斯的,而大家心知肚明,他並非主謀。他生命的最後幾個鐘頭是在淒慘的便血中度過的,而到目前為止,沒人動你一根指頭。我讓你保住了衣服、尊嚴和人格,現在我給你唯一一次機會簽字畫押、回答問題。你必須合作,這是我最大限度的良心。”格洛塔傾身向前,用指頭點點桌子,“一次機會。不然就剝光衣服,開始切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