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友問題 Allies(第5/5頁)

“你可知達瓦斯的下落?”

埃澤會長頓了一頓,隨後小心放下酒瓶,滑進最近一把椅子,手肘撐桌,手掌捧臉,望著格洛塔的眼睛。“我擔心他被城內叛徒所害,幕後黑手則是古爾庫人。說句話不怕你笑話——也許你早查明了——達瓦斯懷疑城市理事會裏有間諜,他在失蹤前不久曾對我坦誠相告。”

是嗎?“城市理事會裏有間諜?”格洛塔佯作驚訝地直搖頭,“這可能嗎?”

“為了共同的利益,主審官,讓我們坦誠一些。我們香料公會在這個城市投入了太多時間與金錢,不容它落入古爾庫人之手,而你的能耐遠超烏爾莫斯和維斯布魯克兩個白癡。如果城裏有叛徒,我自然希望能挖出他。”

“他……還是她?”

埃澤會長擡起一條精致的眉毛。“我不可避免地注意到,理事會只有我一位女性。”

“是的,”格洛塔響亮地喝湯,“請原諒我暫時不能排除你的嫌疑。想證明清白,美味的湯和友好的談話還不夠。”雖然這比其他人擺的臭架子好多了。

埃澤會長笑著舉杯:“那我要怎樣才能證明呢?”

“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要錢。”

“噢,錢,說到底都是錢。從我的公會撈錢像是在沙漠裏打井——臟活兒、累活兒,往往還徒勞無功。”好比審問霍克審問官。“你要多少?”

“我們可以——打個比方——從十萬馬克開始。”

埃澤好歹沒被嗆住,只不過輕輕吸了口酒。她小心翼翼放下酒杯,安靜地清清嗓子,用帕子一角擦嘴,然後揚起雙眉擡頭看他。“你很清楚這不可能。”

“首先,你能給多少給多少。”

“我們得商量著來。十萬馬克是最終價碼?”

“我還要你的人撤出神廟。”

埃澤溫柔地揉了揉太陽穴,好似格洛塔的要求讓她頭痛。“撤我的人。”她呢喃。

“為確保卡哈亞的支持。沒他合作守不長。”

“多年來,同樣的事我跟那幫傲慢的白癡說過多少次,他們始終覺得欺負本地人是上好消遣。很好,你要我們何時撤出?”

“最遲明天。”

“他們說你專橫?”她搖頭,“好吧好吧,明晚我就會成為有史以來最受歡迎的會長了——如果保得住會長職位的話。不管怎樣,我會在公會裏幫你賣這個點子。”

格洛塔咧嘴笑道:“我相信你能賣出任何東西。”

“你很有談判天賦,主審官,哪天厭倦了問問題,我相信你做買賣大有前途。”

“做買賣?噢,我可沒那麽殘忍。”格洛塔把勺子放回空碗,舔舔牙齒空洞,“無意冒犯,但一介女流如何成為聯合王國最有權勢的公會會長的呢?”

埃澤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回答與否。或說出多少實話。她低頭看酒杯,握住杯柱緩緩轉悠。“前任會長是我丈夫,我嫁給他時二十二歲,他年近六十。我父親欠他一大筆錢,為還債把我送去。”噢,真是各有各的不幸。她淡淡地折出嘲諷的唇形。“我丈夫向來會做買賣。婚後不久,他的健康急劇惡化,私人和公會事務便主要交給我打理。到他去世,我已是公會的無冕之主,同僚們明智地推我上位。相對面子,香料商人更關心利潤。”她擡起閃爍的眼睛,“無意冒犯,但戰爭英雄如何淪為拷問者的呢?”

這回輪到他頓了一下。好問題。如何淪為的呢?“沒什麽工作留給瘸子。”

埃澤緩緩點頭,始終盯著格洛塔的臉。“那一定很難受。在黑暗裏待了幾年,回來卻被朋友們拋棄。在他們臉上,你只看到愧疚、憐憫和厭惡。你發覺自己孤身一人。”

格洛塔眼皮直跳,他用手輕輕揉了揉。他從未跟人談論過這些,現在卻在異國他鄉跟陌生人談論。“我確實是個悲劇。從前看不起別人,如今別人看不起我。就這樣。”

“我想別人這麽對你,你一定覺得惡心。非常惡心,非常憤怒。”若你能體會我的怒,“不過這依然是個奇怪的選擇,拷問與被拷問角色互換。”

“恰恰相反,沒有什麽比這更自然。以我的經驗,人生就是一個不斷重復的過程。你被你父親賣了,你丈夫買下了你,於是你選擇做買賣。”

埃澤皺眉。這話觸動了她?“我還以為痛苦對你產生了移情作用。”

“移情?怎麽會?”格洛塔揉著瘸腿,縮了縮身,“不幸的是,痛苦只能增加你心頭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