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法師 First of the Magi(第3/5頁)

“你的手。”羅根舉起雙手,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緩緩地查看他指間。“九根指頭,少了一根,看見沒?”他將殘指猛地舉到門縫前。

“九根,是嗎?你早說嘛。”

隨著門閂鏗鏘聲,門嘎吱嘎吱地緩緩打開。一個穿老式盔甲的老頭佝僂著身子,狐疑地待在門後瞧他。老頭握了一把長劍,但劍對他來說太重了,他努力想把劍抓穩,劍尖仍猛烈地晃來晃去。

羅根舉起雙手:“我投降。”

上年紀的看門人並不覺得有趣,羅根走過時他一臉不高興地咕噥,用力拉上門,摸索著插門閂,最後轉身一言不發地領路。羅根隨他爬上一道狹窄的山谷,山谷兩旁是一排排奇特的房屋,這些房屋歷經風吹日曬,褪色不少,布滿青苔。它們都是在陡直的山崖中挖出來的,與山坡渾然天成。

一個臉色陰沉的女人正就著門階上一架紡車紡線,羅根扛著不省人事的門徒經過時,她朝他皺眉,羅根則報以微笑——她長得並不漂亮,這毋庸置疑,但他很久沒見過女人了——那女人立刻逃回屋,一腳踢上門,留下還在轉動的紡車。

他的魅力真是半分不減。

接下去是面包房,低矮的煙囪冒著煙,飄來的烤面包味讓羅根饑腸轆轆的肚子一陣翻騰。稍遠處,兩個黑發小孩繞著一棵枝蔓叢生的老樹嬉鬧玩耍。他們讓羅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雖然彼此長得一點都不像,但他還是立刻傷感起來。

不得不承認,他有點失望。原以為這裏的人看起來會很聰明,會留著長長的胡子,但他們並沒顯出多有智慧,跟普通農民沒啥區別。這裏也跟山卡到來前自己的村莊並無二致。他正想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他們拐過一道彎——

前方山坡矗立著三座錐形巨塔,它們共建在一個基座上,只在上方分開。塔身爬滿深色藤蔓,它們看起來比古橋和古道還古老,仿佛同所在的山一樣久遠。塔底亂哄哄簇擁著一大堆建築,中間有個寬闊庭院,庭院裏的人們忙於日常雜務:一個瘦小女人彎腰攪拌牛奶,一個矮壯鐵匠試圖給一匹焦躁不安的母馬上蹄鐵,一個禿頂的年長屠夫圍著滿是汙跡的圍裙,剛宰完幾頭牲畜,現在水槽裏清洗沾滿鮮血的前臂。

三座塔中最高那座塔下,一位氣宇非凡的老人坐在寬闊台階上。他一身白衣,長長的胡須,鷹鉤鼻,白色長發從白色便帽下傾瀉而出。羅根終於信服,第一法師就該是這副打扮。羅根拖著腳步向他走去時,他從台階上起身,急匆匆跑過來,白色外套在身後翻動。

“把他放那裏。”他輕聲吩咐,指指井旁一塊草地。羅根跪下,盡可能輕地將魁挪到地上,他的背疼得實在厲害。老人俯身,將一只多瘤的手擱在魁的額上。

“我把您的門徒帶回來了。”羅根語無倫次地說。

“我的?”

“您不是巴亞茲嗎?”

老人大笑:“哦不,我是威爾斯,是這個圖書館的管家。”

“我是巴亞茲。”身後有人說。只見先前那個屠夫一邊用布擦拭雙手,一邊朝他們緩緩走來。他看上去六十上下,但仍身強力壯,面容堅毅,臉上布滿深深的皺紋,嘴邊一圈短短的灰胡須。他已完全謝頂,黝黑的腦袋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他既不風度翩翩,也談不上氣質非凡,但他走近時,的確讓人感覺不一般:自信,不怒自威。

他是一個習慣發號施令、習慣別人乖乖從命的人。

第一法師伸出雙手,熱情地緊握羅根的左手。然後他把它翻過來,檢查殘指。

“九指羅根,沒錯,人稱血九指。即便在我閉塞的圖書館,也流傳著你的故事。”

羅根一縮,他能猜到老人聽過什麽樣的故事。“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當然。我們都有往事,對嗎?我對傳聞不予置評。”巴亞茲笑笑,燦爛、純粹、開朗的微笑。他臉上洋溢著友好,但一絲冷酷遊蕩在他深凹的綠眼睛裏。巖石般冷酷。羅根也沖他笑——他明白不可與此人為敵。

“你還把我們的迷途羔羊帶回圈了。”巴亞茲看著躺在草地上一動不動的魁,緊鎖眉頭。“他情況怎樣?”

“我想他會活下來,大人,”威爾斯道,“不過我們得幫他除去風寒。”

第一法師打個響指,尖厲的回音頓時回蕩在樓宇間。“去幫他。”鐵匠立刻跑上去抓住魁的腳,和威爾斯一起將門徒經那扇高大的門擡入圖書館。

“好了,九指師傅,我派人去請你,你也如期而至,這是極好的禮節。禮節在北方可能過了時,但你要知道,我仍非常看重它。以禮還禮,這是我的信條。又怎麽了?”只見年老的看門人上氣不接下氣急匆匆跑過庭院。“一天兩個訪客?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