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靡不有初(第5/9頁)

陌生少年也許同樣感受到了這一陣微妙的尷尬,他松開口坐起身來,說:“你能……”

他的話還沒說完,師夷已經刺的一聲,扯裂了自己的衣袖,從少年的膝蓋下掙出手來,一攮子紮入他的胸口。

少年的眼中浮現出一團白霧,他迷茫地張開嘴,向後搖晃了一下。

師夷趁機擡起腿來,猛踹立在一邊的書架。她聽到哢嚓一聲響,書架倒下了,然後撞倒了另一排書架。書本像大海般傾瀉而下,將他們覆蓋在其下,鬥室內厚重的塵土飛揚,幾乎讓所有的人窒息。蠟燭熄滅了。

沙蛤拼命地咳嗽,眼淚滾滾而下。一雙手在拖他。

他被從倒伏的書架下拖了出來。

“快走。”師夷一邊咳嗽一邊推他。沙蛤一起身就撞到了墻上,他以為自己根本就找不到出去的路,而那匹陌生的狼很快就要從書本的墳堆下立起身來了。但就在這時,他一腳踏空,從木頭樓梯上一路滾了下去,師夷緊抓住他的衣衫,也被帶了下來。

他們的眼睛被穿過窗欞的光線照得發花,沙蛤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驚魂未定地說:“那個人……那個人……咬了你。”

“還挺能打!”師夷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被壓住的地方已經腫了起來,她還丟了自己的刀子。從會打架以來,她可從沒吃過這麽大的虧,這讓她怒氣滿懷。過了片刻,她又得意起來:“最後還是被我打倒了!看,沙蛤,他可不是我的對手吧。”

“他被捆著的。”沙蛤怯生生地提醒她。

小魔女也會臉色一紅,她大聲叫道:“誰管這些,我們只看結果。”“你殺了他!”沙蛤敬畏地後退了一步。

“死不了。那是我打架時用的刀,刀刃短,紮不死人。”師夷剝開衣衫,看看肩膀上的牙印,憤恨地說,“真像匹狼,打架不講規矩,都是些不開化的蠻人。”

“我聽火爐嬤嬤說,你咬下過一個小孩的耳朵。”沙蛤訕訕地說。師夷杏眼一瞪:“滾。”

沙蛤連忙滾開了,一直退到安全距離外,憋了半天又冒出一句:“你在藏書塔裏點了蠟燭,幸好沒有燒起來,不然我們就是部族文化和歷史的罪人了。”

“我巴不得把整座城燒了呢。”師夷說。

可是這個笨家夥剛才說了一句什麽,讓她覺得有什麽東西不對勁兒,她骨碌碌地轉著眼珠:“你剛才說,他是被捆著的……這麽說,是個囚徒!火環城和異族開戰了!”

“開戰?”沙蛤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這裏會變得很危險嗎?”

“危險?”師夷齜牙一笑,“如果被射牙大嬸找到的話,會的。”“這兒藏不住了,”她說,“我們得另外找地方。”

她推開藏書塔的門,確認外面無人,然後閃身出了門。沙蛤絕望地緊挨著她的後背,跟著朝火山口外沿跑去。

空谷寂寥。

這是深秋季節,河絡的地面活動已經幾乎全停了,地面上一個人也見不到。

晨光正從東方的天空裏灑下來,把山頂上搖曳的草葉照得一片柔和。他們正站在越岐山口的邊沿上,一側是火山口陡峭的內壁,另一側則是平緩的外坡,覆蓋著短短的草皮和幾塊散亂的白色巖石。觀象塔好像一只傾斜的王冠,向火山口下投射出長長的陰影。

沙蛤緊張地抓住師夷的後衣襟,幾乎是哀求地說:“我從來從來沒有踏出過火山口……”

“閉嘴,”師夷悄聲說,“射牙是個會堅持到底的狠角色,就算她離開了,也會逼迫哨兵留意像我們這樣亂跑的小孩,現在回去是自投羅網。她很有耐心,不過,我們要更有耐心,就在火山坡的草叢裏趴著,一直趴到晚上,等到射牙離開,等到城門口的哨兵換崗。只要射牙大嬸不在,新來的哨兵才不會關注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

沙蛤輕輕地叫了一聲,站住了腳。“你又幹什麽?”師夷不耐煩地問。

沙蛤只是呆呆地仰頭看著天空,那道腦中的簾幕仿佛又唰的一聲落了下來,將他與外界隔絕。

“她來了。”他呆呆地說。“誰來了?”

“是她。”沙蛤肯定地說。

“你在說誰?誰在那邊?”師夷回過頭去看,又陡又窄的火山口邊緣光線明亮,山尖上一覽無余,別說是人了,連只鳥兒也不見蹤影。

“你眼花了吧。”師夷哧的一笑,用手在沙蛤眼前揮了揮。

然而沙蛤剛才看得清清楚楚,那道劃破天空的影子身形曼妙,白影翩然,繞著觀象塔盤旋了一周,突然落了下去,消失在藏書室的後面。那是他夢裏見到的那雙翅膀嗎?

“別做白日夢了,快走,小胖子。”師夷揪了他一把,沙蛤慢吞吞地拖在師夷身後,在拐過山脊線時,忍不住又回過頭去看了一眼,突然心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