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間使節(第3/9頁)

雲胡不歸扔掉手中的匕首,苦澀地問:“怎麽發現我的?”

“——等你很久了。”獨眼的衛兵頭領冷笑,高舉起一只胳膊,斬釘截鐵地往下一揮,“殺了他!”

3

深埋死火山底的火環城盤王殿,百年來從未如此灼熱。

黑色的頭盔掛在石墻上微微放光,一滴滴的水順著兵器的長柄滑落在地,盾牌上鑲的銀子熱得發軟,空氣滾燙,熱浪逼人。

三天之前的正午時分,突如其來的一場地震震動整座火山。

這是常見的地震,夢裏甚至無人醒來,唯有河絡王熊悚從夢中驚醒。他聽到洞外哨兵來回走動的沉重腳步聲,好像鐘擺般準時。

“來人!”他吼叫道,聽到門外的衛兵來回奔走,有腳步聲朝大門奔近。他得找人談談他的夢。

他夢見了一只目露兇光的巨大惡鳥,所到之處,災禍四起。它的影子龐大無比,及得上一個王國,落到哪裏,哪裏就有鮮血,熊悚在夢裏聞到有大火的味道。

但在那個夢之前,還有另一個夢,更晦暗不清,更讓熊悚體會到不祥。

他夢見一個來自遙遠草原的年輕人,潛入他的宮殿,就在石床前將他的咽喉割開,放幹鮮血,好像對付一匹狼。

夢對河絡來說無比重要。

河絡們相信在夢裏,他們可以踏入創造之神的夢境。河絡與神的夢境相交,會折射出隱約的世界真相。

河絡通過夢來了解世界。只要進入特殊的夢幻狀態,他們就可以得到一些神啟:有時是個人的吉兇時運,有時是被遺忘的前輩技藝,有時是湮沒的遠古歷史,更有一些時候,是龐大部族的命運。

火環城的夫環熊悚盤腿坐起,走到爐火前,用一把小鐵鏟撥動爐灰,把火炭顯露出來。

再熱的天氣,河絡屋子裏的爐火也不會熄滅。

盤王殿裏的這座銀爐,是燭陰神像前那個永恒噴湧的地火之眼的小小翻版,沿著爐口有一圈銜尾急追的青銅火麒麟。據說麒麟可以口噴火焰,守護爐火不滅。此刻火炭在灰下閃著紅色的光,熊悚的大腦也像爐火般一明一暗。

“來人!”他吼叫道。

盔甲沉重的灰鼠衛隊的領衛毒鴉手按鐮刀柄,大步跨入盤王殿,四名長戟衛士披著灰鼠皮披風,緊隨在後。

“有人闖入了我的夢裏,你們必須抓住他!”“誰?”獨眼的營山嚴肅地問。

“那個在夢裏殺了我的人——”

河絡素以刻板守序著稱,而毒鴉營山更是其中格外嚴謹之人。他遲疑了一下:“夫環大人,你可記得他的模樣?”

“誰有興趣記一個小孩的模樣!”“上哪裏抓他?”

“我如果知道,還要你們幹什麽?”夫環熊悚憤怒地說。士兵們面面相覷。

但熊悚不通情理,發火時形如惡魔的脾性他們早已習慣,他們接受他的命令亦是命中注定,沒有絲毫折扣。

平時他有風度、有魅力,但會突然浮現出一種扭曲的暴怒。他會將偷一把胡椒的小孩送去礦山服苦役,會因哨兵打盹兒而鞭打他們,會將懈怠的工匠枷首示眾,而他對自己則更為苛刻。

他的屋裏除了武器和銀爐,沒有任何飾物;他睡在光溜溜的石板上,睡眠從不超過兩個時辰;他辛勤工作,時長超過所有的工種。

熊悚也許暴躁,但絕非瘋狂之輩,他曾多次拯救火環城於危難之際,是個受人尊崇的英雄。他率領火環傭兵出征,從未丟失過任何陣地,為火環城的傭兵贏來“鐵騎墓場”和“死亡之墻”的美名,他總能將大部分的部下帶回家鄉,並且帶回來豐厚的傭金和城市急缺的物資。

“我要操心的事很多,幹旱缺水、礦藏枯竭,還有那個該死的搗亂的女人……你們不要讓我再為這樣的小事煩心了,”脾氣暴躁的夫環不容分說,“你們必須立刻抓住他,死活都要,否則三天之後,爐火之神在上,我會砍掉你們的頭!”

毒鴉營山是名多次跟隨夫環出征的老兵,他深深地了解眼前這位君主的霸道,於是恭敬地用拳頭在胸甲上撞擊一下:“謹遵鈞命!”

他們在盤王殿前埋伏了三天三夜,終於逮住了雲胡不歸。

雲胡不歸束手待斃,卻從盤王殿內傳出一個悶雷般的吼聲:“住手,讓這個人進來!”正是熊悚的聲音。

夫環軍令如山,外面的灰鼠衛隊士兵雖然不解,也只得狠狠地咬著牙,瞪著眼前的刺客,放低了手中的弩弓。

毒鴉的獨眼閃著不信任的光,讓兩名部下給雲胡不歸搜身,他卻只有那柄已經扔掉的短匕首。

“這是什麽?”毒鴉指了指雲胡腰帶上的象牙筒。“這是皇帝送給河絡王的禮物,也要打開看嗎?”

毒鴉看著筒蓋上的火漆印,疑惑地嗅了嗅。

“快點兒!難道什麽事情都要我來辦嗎?”殿裏再次傳來怒吼聲。毒鴉不再吭聲,惱火地揮了揮手,衛兵們向後退開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