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間使節(第2/9頁)

如果再得不到天羅的認可,他或許就會死在試煉的路上。

想得到天羅的承認,得到他們的黑白鐵符,只有兩個辦法,挑戰一個正式的天羅,或者按部就班地完成所有天羅試煉任務,而一旦失敗,就會被逐出蒼之天羅,失去最後的棲身之地、心靈和肉體的庇護所。對他而言,那或許與死亡別無區分。

他不怕死,但害怕失敗。

雲胡不歸在月下捏緊了拳頭。草原人絕不繞路而行。

這座險峻的死火山口,他終究是要爬上去的。

2

夜色中,阿勒茹火山口上那條石雕的羽蛇就像一條扭動身體的巨蛇,拼命地想要從火山的束縛中掙脫。一旦如願,猙獰的巨牙就會撕開天幕,吞噬天上的夜魄之月。

羽蛇口前的小平台上點著一盆爐火,把三四名哨兵的影子投射到羽蛇身的鱗片上,來回扭動,宛如妖魔。

一名哨兵正彎下腰去,從火中撿出一顆火炭,點燃嘴上的吸鬥。

他們身負守衛的職責,目光卻時不時地滑向爐火——火自有一種催眠的魔力,此外,又有誰能從如此狹窄的小道上摸進城門呢?

他們卻沒有注意到,每有微風搖動火焰,一片不起眼的黑影就隨著巖壁上晃動的哨兵身影,極慢極慢地靠近羽蛇口。

那個人影正是雲胡不歸。

他正潛近火環城的城門,似乎看見山巔觀象塔的塔頂上白影晃動,隨後又立即像紙片般貼在了羽蛇粗糙的鱗片上。

哨兵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四周的異象,只顧抽冰塵聊天。

雲胡不歸安靜地蟄伏良久,瞅準時機,將一個小紙包彈入爐中,爐子裏猛然騰起一片兇猛的火焰,圍在火邊的河絡哨兵遮目後退時,雲胡不歸已經溜入蛇牙下的那片黑暗中,好像一滴水滑入黑暗的水潭。

羽蛇口後面的斜坡仿佛沒有止境。

雲胡不歸知道自己已入火環城地界,這座城市的地下部分龐大得無法想象,四周岔路無數,壓抑得連夢都會逃跑。

雲胡不歸一邊向下摸索,一邊用心記憶道路,一旦在這座巨大的迷宮中迷失方向,恐怕直到死的那天都找不到出口。

通道上來往的河絡不多,但是都顯露出一副忙碌又開心的樣子。雲胡不歸覺得他們似乎在為一個盛大的節日做準備,對,似乎是叫地火節——一個他所不了解的節日。

許多河絡搭著梯子,往洞頂的大鐵環上掛燈籠,一些彩燈被點燃了,紅色的大燈籠上寫著離奇的符咒。通明的燈火給雲胡不歸的潛行增加了不少麻煩,不過他還是順利地摸到了火山底部,再往前,就是河絡王熊悚居住的盤王殿了。

盤王殿是坐落在大火環最低窪處的一座宮殿,由巨大的火山巖搭建起來,整體呈鐵灰色,鑲嵌在巖洞裏,好像蛇嘴裏叼著的一個蘋果。

它從沉重的巖石下探出覆蓋著綠色銅瓦的屋檐,檐口上布滿怪獸狀的滴水嘴。河絡對建築有一種近乎變態的裝飾要求,盤王殿前的廊道壁上立滿了猙獰的石頭怪獸:一只從蓮花上躍起,老鷹般的前爪裏抓著一把石刀;一只惡獸扭過頭去,好像厭惡自己爪下的獵獲物;一條鉤蛇從石縫中轉生,帶鉤的尾巴盤卷在肋下……散發著潮濕腐敗的氣味。

石頭是河絡的紀念碑。河絡們相信石頭上一旦刻上了字和畫,就擁有了生命,與城市的命運渾然一體。

雲胡不歸伏在暗處窺看,盤王殿門外的衛兵只有一名,是個四肢粗壯有力、皮膚黝黑的河絡。他披著灰色鼠披風,手持長戟,在石殿門口機械地走著圈,每一步都落到自己的腳印裏。

他收攝心神,悄無聲息地靠近。

潛行如影,是天羅入門的第一課,要求他們貼近目標時不能發出一絲聲音。他可以嘗試光明正大地通報身份,要求覲見河絡王,但若能獨自面對熊悚,他會更有把握,況且,這也更符合天羅的行事風格。

摸到哨兵身後,雲胡不歸倒轉匕首柄,在那名哨兵的後腦一撞,哨兵吭也沒吭一聲,就癱倒在地。雲胡不歸將匕首放回鞘中,順手抄過哨兵手上的燈籠,燈火晃動處,他看見那名暈倒在地的哨兵嘴角竟然露出一抹冷笑。

雲胡不歸猛地醒悟,剛要轉身,猛地火光耀眼,一隊衛兵沖了出來,口中大聲呼喊:“抓住刺客了!”

火光下,長戟如林,洞窟高處,更是一排閃亮弩弓對準了自己,四下燈籠高舉,耀眼如晝,就算他潛行之術再高,也無法逃出生天了。

一名披著灰鼠皮披風的河絡士兵站在高處,頭戴鐵盔,獨眼灼灼,像是這群衛兵的頭領。

一瞬間,雲胡不歸想擲出手裏的匕首,雖有鐵盔保護,距離又遠,但在天羅營地他曾花費數月時間不眠不休地練習此招。射中那名頭領的獨眼,雲胡不歸有百分百的把握,然而此時此地……殺了此人又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