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晚餐(第3/5頁)

“對不起,伊森。”戴維說。奧菲利亞則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重點是,”伊森繼續說道,“我們反擊了。我們守衛著這片山地,夜裏,只要我們看到有東西在悄悄移動,我們就開槍。有時候他們也會還擊。我們的目的不是要傷害任何人,只想嚇跑他們,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會拱手將自己的土地讓給別人來糟蹋。可是後來——”

他的聲音顫抖起來,因此他不得不停下,用結滿老繭的手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胡子,那聲音就像用砂紙擦木板,接著他清了清嗓子說:“後來有一天,凱倫到圖森采購物資。因為我們平時不常出門,所以很多東西都要儲備一些。她開的是我們那輛白色的小皮卡車。其實采購物資是很平常的事,開車出去,開車回來,不過那天她回來時,天已經黑了。她的車剛拐上通往這裏的路,就遭到了三個壞人的伏擊。他們打爆了車胎,把她從車裏拖出來,踢她,打她,然後其中一個人……”他氣憤得渾身哆嗦,終於說不下去了。他聲音嘶啞,猶如一塊幹土被攥在逐漸收緊的拳頭裏,“其中一個人掏出手槍,在她頭上開了一槍。”

寂靜,像一道無形的波,從這張桌子和桌子周圍的六個人,一直蔓延至整個沙漠。這寂靜冷酷,壓抑。仿佛為了突出這悲涼的氣氛,一只叢林狼在遠處的黑暗中發出淒厲的低嚎,接著便是狗叫,一陣微風吹來,耳畔響起瑟瑟的和鳴。

“我……死了。”凱倫說。她的腦袋向後仰著,眼睛——又大又亮,且像月亮一樣白——盯著他們所有人。

“理論上說……她確實死了。”伊森冷靜下來,伸手拂開妻子眼睛前的一綹頭發,然後抓住她的手,兩人像在祈禱一樣,“子彈穿破頭骨,擊中了大腦左右半球之間的胼胝體。他們用的應該是小口徑手槍,因為子彈至今還留在腦內,就在後腦勺附近。醫生不想把它取出來,說留在裏面倒更安全些。”

“我很抱歉。”加比說。

米莉安接著說:“嗯,我也很遺憾。可這仍然沒有解釋——”

伊森把凱倫的手拉至他的額頭,他閉著眼睛。戴維和奧菲利亞靜靜看著這一切。

凱倫的腦袋忽然搖擺起來,且隨著說話的節奏越搖越快。“熊熊火柱焚燒著莊稼;紅色的感染吞噬人的血肉;人吃狗,人吃人,腫瘤爆發,癌症像黑蛇一樣藏於大地……”她大叫起來,像臨盆的產婦一樣發出刺耳的呻吟,而她的話越說越快,“侵略,大街上充斥著死亡,機槍把孩子撕得粉碎。遍地墳墓。白色的面具。他們開口說話了,奇怪的口音。來自東方的伊斯蘭國家。雲層裏藏著獅子。電閃雷鳴。一切都在燃燒,一切都病入膏肓。”

之後——

她的頭忽然耷拉下來,下巴抵在了胸口,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沉的哀鳴,猶如一條狗受到傷害時發出的抱怨。伊森吻了吻她的手,把它重新放回桌上。

“我們最好考慮考慮,”他說,“凱倫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她所看到的也許並非世界末日,但卻是我們的末日,美國的末日。有可能是核戰,或者生化襲擊,總之是一連串的猛烈打擊,將我們消滅。”

米莉安長長噓出一口氣,“這麽說,你們這個民兵組織就類似於末日準備者?夥計,預知末日這樣的把戲一毛錢可以買一打。我是說,這種預言沒有傷害,也不違法,可人在臨死的時候能看到各種各樣的東西。我接觸過很多快死的男人、女人、孩子。有時候他們能看到自己的愛人,有時候能看到天堂或地獄。有一個家夥——我不是在吹牛——說他看到墻上有只巨型蜘蛛,而那個蜘蛛長了個樂高版的人腦袋,臉上畫著笑容,頭發是拼裝上去的。這不荒唐嗎?人能看到各種各樣的東西,但看到的不代表都是真的。”

伊森向前探了探身子,“我們不僅僅是準備者,我們要采取主動,我們計劃改變未來,改變這個國家的命運。”

“你指什麽?”加比問。

“我們要推翻現在的政府。”

米莉安終於恍然大悟。他們襲擊法院是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乎法律,或不在乎制定法律的政府。顯然這是一個極其可悲的故事。

“你應該知道這麽做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她說。

“你這麽覺得?難道你不看報紙嗎?這社會已經亂套了,米莉安,它的腐朽已經不可逆轉。警察射殺手無寸鐵的平民,最後竟然能免於起訴。我們的政府不是在鎮壓壞人,而是在鎮壓平民,且不受任何監督和限制。他們派無人機到別的主權國家,轟炸人家的婚禮、葬禮、學校,大量無辜的婦女和兒童就那樣毫無理由地被坐在地球另一端電腦屏幕前的一群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給殺害了。是啊,對他們來說那樣做易如反掌,只不過是一個按鈕的問題。我們繳的稅都用來幹什麽了呢?用來支持他們在國內國外強奸、鎮壓和殺戮平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