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走在隊伍前面的那個賀洛斯是個認真的家夥,他立刻用一種煩惱的聲音給自己解釋。

“奧亞撒,我希望我們做對了,”他說,“但是沒有把握。我們把他的腦袋在冷水裏浸了七次,浸到第七次的時候,有東西從上面掉了下來。我們以為那是他的頭頂,後來才發現是一種用其他動物的皮做的罩子。這時有人說浸七次已經完成了您的旨意,有人說沒有。最後,我們又浸了七次。我們希望這樣做沒錯。浸冷水的時候,這家夥嘴裏一直說話,浸第二輪七次的時候說得最多,我們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你們做得很好,賀努,”奧亞撒說,“往後站,讓我看見他,現在我要跟他說話。”

守在韋斯頓身邊的賀洛斯紛紛後退。韋斯頓平素蒼白的臉色,在冷水的刺激下變得跟熟透的番茄一個顏色,他的頭發自從來到馬拉坎德拉就沒有剪過,現在變成了直直的一綹綹,貼在額頭上。他的鼻子和耳朵仍然在大量滴水。他的表情帶著一種為崇高事業而受苦的悲壯,他不是勉強地、被動地面對最危險的遭遇,而是態度很積極,甚至很主動。可惜的是,面對這群對地球上的相面術一無所知的觀眾,他的表情是完全浪費了。為了說明他的行為,我們不應該忘記就在那天早晨他經受了一位殉道者所能經受的所有恐懼,又被強行在冷水裏浸了十四次給大腦降溫。狄凡了解這個人,他用英語大聲對韋斯頓說:

“挺住,韋斯頓。這些魔鬼能分裂原子,或者做差不多類似的事情。你對他們說話要小心,千萬別再扯你那套荒唐的鬼話了。”

“哼!”韋斯頓說。“怎麽,你也變成土著了?”

“安靜,”奧亞撒的聲音說,“粗人,關於你自己,你什麽都沒有告訴我,所以不妨讓我來告訴你。在你們的星球上,你獲得了關於物體的大量智慧,因此能夠制造一艘飛船在太空航行。可是在其他事情上,你的思維跟動物一樣。你們第一次到這裏來的時候,我召見你們,除了給你們禮遇沒有別的意思。你們陰暗的大腦使你們充滿恐懼,以為我對你們不懷好意。你們像一種野獸遇到了另一種野獸,結果就把這個蘭塞姆抓來了。你們想把他交給你們所害怕的邪惡力量。今天,看到他在這兒,你們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第二次願意把他交給我,仍然以為我想要傷害他。你們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同類。至於你們對我的臣民有何意圖,我也知道。你們已經殺害了幾個。你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把他們全部消滅。你們根本不在乎某種生物是不是賀瑙。我起初以為這是因為你們只關心某種生物是否擁有跟你們同樣的身體,可是蘭塞姆的身體跟你們一樣,而你們也會像殺害我的賀瑙一樣不當回事地幹掉他。我沒想到邪惡大王在你們星球上造了這麽大的孽,直到現在我也不能理解。如果你是我的臣民,我此時此刻就會收走你的肉身。不要胡思亂想。馬萊蒂通過我的手要做的事情比這偉大得多,即使在你們星球的大氣邊緣我也能讓你們毀滅。但是我還沒有決定這麽做。好,現在輪到你說話了。讓我看看你的腦子裏除了恐懼、死亡和欲望之外,是否還有別的。”

韋斯頓轉向蘭塞姆。“我明白了,”他說,“你在人類歷史上最重要的關頭背叛了人類。”然後他轉向奧亞撒的聲音發出的地方。

“我知道你會殺了我,”他說,“我不怕。別人還會來,把這裏變成我們的星球——”

可是狄凡一躍而起,打斷了他。

“不,不,奧亞撒,”他喊道,“您別聽他的。他是個很愚蠢的人,他是癡心妄想。我們是小人物,只想得到漂亮的太陽之血。您給我們許多大陽之血,我們就返回太空,您就再也不會見到我們了。就這麽簡單,明白嗎?”

“安靜。”奧亞撒說。在這聲音發出的亮光裏——如果可以稱之為亮光的話——出現了一種幾乎不易察覺的變化,狄凡頓時崩潰,仰面摔倒在地。他重新坐起來時,臉色煞白,氣喘籲籲。

“接著說吧。”奧亞撒對韋斯頓說。

“我不……不……”韋斯頓想用馬拉坎德拉語說話,可是說不下去。“我沒法用他們那種該死的語言說我想說的話。”他用英語說。

“說給蘭塞姆聽,他可以把它變成我們的語言。”

韋斯頓立刻接受了這種安排。他相信自己已經死到臨頭,便決心說出他要說的話——這幾乎是他的科學之外唯一的東西。他清了清嗓子,好像還刻意擺出一個姿勢,開始說道:

“在你看來,我可能是一個卑鄙的強盜,但是我肩負著全人類的命運。你們的部落生活,那些石器時代的工具,蜂巢般的房屋,原始的小劃子,以及基本的社會結構,根本不能跟我們的文明相比擬——我們的科學、醫學和法律,我們的軍隊,我們的建築,我們的商業,還有,我們的運輸系統正在迅速消滅時間和空間。我們有權取代你們,這是優勝劣汰的自然法則。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