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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馬拉坎德拉的古老森林,”奧格利說,“以前,哈蘭德拉上空氣充足而且暖和。直到今天,如果你能在那上面生活,還能看見遍地都是古代生物的遺骨。那裏曾經充滿了生命和喧鬧。這些森林就是那個時候長出來的,而那些幾千年前從這個世界消失的生物,就在它們的梗莖間穿梭來往。那些生物身上沒有皮毛,而是像我一樣有一層羽毛。他們不在水裏遊泳,也不在地上行走,他們靠闊大扁平的肢翼懸在空中,在空中滑行。據說他們是偉大的歌唱家,那時候紅色的森林裏回蕩著他們的歌聲。如今,森林變成了石頭,只有艾迪爾能在其間穿行。”

“我們的星球上還有這種動物,”蘭塞姆說,“我們管它們叫鳥。哈蘭德拉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奧亞撒在哪裏?”

“就在他現在的地方。”

“他怎麽不阻止呢?”

“我不知道。但是,任何一個星球都不會永遠存在,族類就更不會了。那不是馬萊蒂的方式。”

他們繼續往前走,石化的森林越來越密,整個荒涼、沒有生氣、而且幾乎沒有空氣的地平線上,經常會接連半小時像英國夏季的花園一樣繁茂絢麗。他們經過許多山洞,奧格利告訴他,那是索恩居住的地方。有時候,高高的懸崖上布滿密密麻麻的山洞,直到頂部,裏面傳出空洞的、含混不清的聲音。他們在進行“工作”,索恩說,至於是什麽工作,他沒法使蘭塞姆明白。他的詞匯跟賀洛斯的詞匯很不一樣。蘭塞姆沒有看見類似村子或城市的東西,索恩顯然習慣獨處而不是群居。有一兩次,某個洞口露出一張蒼白的長臉,跟旅行者交換一聲問候,聲音像號角一般,但是在漫長峽谷裏的大多數地方,在這些沉默生命的巖石街道上,如同哈蘭德拉本身一樣,是寂靜而空寥的。

靠近下午的時候,他們正準備往下坡路上走去,遇到了三個從對面坡上走過來的索恩。在蘭塞姆看來,他們不像在走路,而像在滑冰。這個星球引力較小,而且他們體態完美,所以能順應道路的坡度,以恰當的角度探身向前,輕捷地快步下坡,就像張滿了帆、一路順風的船只。他們動作優雅,姿態高傲,陽光照在布滿羽毛的身體上也變得柔和了,這使蘭塞姆對這個種類的感覺發生了徹底改變。當他在韋斯頓和狄凡手裏掙紮,索恩第一次出現在眼前時,他曾經叫他們“魔鬼”。此刻,他認為叫“天神”或“天使”也許更為恰當。就連他們的臉,他當初的看法也是錯的。當他們只是令人生畏的時候,他覺得他們猙獰恐怖,面對他們拉長的輪廓和僵硬深沉的表情,他作為一個人的最初反應現在看來不僅怯懦,而且庸俗低級。就像一個倫敦小男生對巴門尼德[1]或孔夫子可能有的看法!那三個巨大的白色生靈,朝蘭塞姆和奧格利飄過來,像樹一樣彎了彎身,走過去了。

雖然很冷——他不得不經常下來換換腳——但他並不希望旅途早早結束。可是奧格利有他自己的計劃,早在太陽落山之前,他就在一位年邁的索恩家停下了。蘭塞姆一看就明白,他是被帶到這裏來讓一位偉大的科學家過目。這個山洞,或者更準確地說,這個洞穴工程規模很大,有許多房間,包含大量他弄不懂的物件。他特別感興趣的是那一卷卷東西,好像是皮做的,上面寫滿了字,顯然是書,但是他推測馬拉坎德拉的書很少。

“不如記在腦子裏。”索恩說。

蘭塞姆說有價值的秘密或許會丟失,他們回答說奧亞撒總會記得的,並且在他認為合適的時候會揭示出來。

“賀洛斯以前有許多詩歌的書,”他們又說,“但現在比較少了。他們說寫書破壞了詩。”

洞穴主人身邊有許多其他索恩在伺候他,他們似乎隸屬於他。蘭塞姆起初認為他們是仆人,後來斷定是門徒或助手。

那個晚上的對話,對於地球上的讀者來說寡然無味,因為那些索恩決定蘭塞姆只能回答,不得提問。而他們的提問跟賀洛斯那種散漫蕪雜、想象豐富的詢問截然不同。他們系統地從地球的地質學問到目前的地理地貌,然後依次問他植物學、動物學、人類歷史、語言、政治和藝術。當他們發現蘭塞姆對某個話題再也說不出什麽時——在大多數提問中很快就會出現這種情況——就立刻放棄這個話題,轉向另外一個。經常,他們顯然是從廣博的基礎科學的背景入手,從他口裏間接地獲取許多知識,遠遠超過他知道自己所擁有的。蘭塞姆試圖解釋造紙業時,不經意地提到了樹木,這便會填補他在粗略回答他們關於植物學問題時留下的一個空白。他講述地球上的航海術時,會帶給他們礦物學方面的啟發;他描述蒸汽機時,會使他們更深入地了解地球上空氣和水的知識,比蘭塞姆自己知道的還多。蘭塞姆從一開始就決定開誠布公,因為他感覺到如果不這麽做的話,就不像一個賀瑙,而且也不會有任何意義。他們聽了蘭塞姆講述的關於人類歷史的內容——戰爭、奴役和賣淫——都驚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