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國王的脖子(第3/9頁)

普勞斯特太太又插話了。“給這個酒館正式改名叫‘國王的脖子’怎麽樣?”她說,“你看這個招牌上畫的國王又是頭皮屑,又是油膩膩的頭發,還長了個大紅疙瘩,真惡心。”

讓蒂凡尼覺得好玩的是,指揮官還是那麽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她聽到他心裏樂顛顛地說著:“好名字!”為了盡可能地鞏固勝利,普勞斯特太太此刻又發話了:“咱們安卡·摩波可不是個一般的地方,維姆斯先生。夏天,這裏的河流都會著火,天上還會有魚和床架像下雨似的落下來。所以,在這麽神奇的大背景下,你想想看,一座酒館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翻轉,又算什麽呢?來這裏消遣的客人也都會轉身嘛!對了,你的小兒子最近還好嗎?”

這看似無心的一問讓指揮官有點措手不及:“哦!他……哦,我……他很好。哦,是的,他一切都好。你說得對,他喝了汽水,打了嗝兒,然後就好了。我能不能私下跟你說句話,普勞斯特太太?”他那樣不客氣地看了蒂凡尼一眼。一看就知道,他所說的“私下”肯定沒有把蒂凡尼包括在內,於是蒂凡尼小心地穿過歡鬧的人群——這幫人未免鬧得太厲害了,他們正聚在“國王的脖子”酒館前等著拍照留念呢——噼啪菲戈人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躲在那裏聽著羅伯對他們發號施令——當無事可做的時候,噼啪菲戈人也會聽一聽自己首領的話。

“好啦好啦,”羅伯說,“你們這些搗蛋鬼,是誰又往這個酒館招牌上畫了個脖子?我記得這個招牌原來不是這樣的。”

“肯定是伍萊幹的,”大揚說,“他以為只要他畫了脖子,別人就會以為這個招牌一直都是這個樣子。誰讓他笨呢。”

“有時候笨也有笨的好處。”蒂凡尼說著,不由自主地往旁邊看了一下……哎呀,他在那裏。那個沒有眼睛的男人,他正在人群中穿行,真的是如入無人之境似的穿行,好像那些人都是沒有實體的鬼魂一樣。但是她能看得出來,人們或多或少地感覺到了他的存在。一個人擡手在臉上拂了一下,好像想拂掉落在臉上的蒼蠅;另一個人照著自己的耳朵打了一巴掌。可是隨後,他們就都……變了。當他們再看到蒂凡尼的時候,他們都眯起了眼睛。忽明忽暗的黑袍男子向她走來,所有人都跟著他的步伐對她皺起了眉頭。那種惡臭又飄來了,他走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搞得太陽都暗淡無光了。聞到那種味道,你就好像落到了一池死水的底部,裏面盡是朽爛了好幾百年的沉渣余孽。

蒂凡尼絕望地四處看著。“國王頭”這一扭,招來了滿街的看客,他們好奇而又焦急。有些勤勉的人還想去忙自己的事,卻被看熱鬧的閑人們夾在中間。到處都是小販們活躍的身影,他們推著小車、托著杯盤,你在一個地方停下來不到兩秒鐘,他們就會過來向你兜售東西。她能夠感覺到空氣中的敵意,但事實上,有一種東西比敵意更甚——那就是如雨後的植物一樣生長著的憎恨。黑袍男子仍然在向她逼近,她害怕了。當然,菲戈人會保護她的,可是通常來講,菲戈人在幫你跳出一個火坑的同時,也會讓你掉進另一個火坑。

她腳下的土地忽然松動了,她聽到金屬相互摩擦的聲響,然後她感覺到了地面的下陷。當然,只下陷了不到六英尺。她剛在地下的幽暗中掙紮著站起來,就有人從她身邊擠過去,還很輕松地說了一聲“勞駕”。然後又是一陣金屬摩擦聲,真不知道這聲音是怎麽來的。然後她頭頂上方那個圓洞閉合了,四周只剩下一片黑暗。

“真幸運,”剛才那個彬彬有禮的聲音說,“我想,你是我們今天唯一的客人了。我這就把燈點亮,請你別緊張。要是燈亮以後你還想緊張,那就隨你的便了。站到我身邊來,聽到我說‘屏住呼吸、盡量快走’的時候,就照著去做。這樣才能防止你頭腦發昏、嗓子發炎,必要時還能幫你保住性命。我不管你聽懂了沒有——照我說的做就行了,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太多。”

一根火柴被劃亮了。只聽輕微的“噗”的一聲,一團青綠色的光出現在蒂凡尼眼前。“只是一點沼氣,”那個隱形的領路人說,“還不錯,現在還不用擔心什麽,但是一定要靠近我。切記切記!”

青綠色的光極快地移動起來。為了跟上它,蒂凡尼也不得不加快了腳步。這可真不是什麽易事,因為她踩過的地面上除了石子、泥巴,還有一種疑似液體的東西,至於那到底是哪種液體,你可能還是不知道比較好。遠處零零星星地閃動著其他神秘的光點,就像你走過沼澤地時偶爾會看到的鬼火。

“一定要跟上!”那個聲音在蒂凡尼前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