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夜裏的歌(第6/10頁)

蒂凡尼回想了一下,說:“嗯,我倒是用魔法打敗過‘蜂怪’,只是他其實也沒有那麽難對付。在那之前呢,我挑戰過精靈女王,可那也是好久以前了。當時我還覺得蠻刺激的,不過回頭想想,那時候除了用平底鍋砸她的腦袋,我實在沒有別的好辦法了。還有就是,哦,我想我不應該隱瞞的,幾年以前,我吻過冬神……”

普勞斯特太太一直目瞪口呆地聽著,聽到這裏,她忍不住問:“那是你幹的?”

“是我。”蒂凡尼回答。

“肯定是嗎?”普勞斯特太太又問。

“當然是我。沒錯。”

“冬神是什麽樣的?”

“冷冰冰的,還濕漉漉的。其實我也不想吻他,可是我沒有別的辦法。很抱歉。怎麽樣,你覺得了解這些夠了嗎?”

“你吻他,是不是大概在兩年前?”普勞斯特太太追問著,“真是怪了,大家敵視女巫,也是從兩年前開始的。當時也沒有什麽大事,就是感覺上,人們不那麽尊重我們了。你可以說是‘氣場’變了。就像今天早上拿石頭砸我窗戶的那個孩子,要是在一年前,他絕對不敢幹這樣的事。從前,人們在路上遇到我,總會對我點一點頭,算是打個招呼。可是現在看到我,他們只會皺眉頭,還會在身上比畫一些避邪的手勢,好像我會給誰帶來厄運似的。別的女巫也有這樣的經歷。在你們村子那邊情況怎麽樣?”

“我也說不好。”蒂凡尼回答,“人們見到我,總是有點緊張的。不過再怎麽說,我和他們當中好多人都有點親戚關系。但他們對待我的態度真的不太對頭,我本來只覺得無可奈何,誰讓大家都知道我吻過冬神呢?只是他們對那件事也太念念不忘了,畢竟都過去那麽久了。”

“我跟你說,在我們城裏,女巫多一些,大家挨得近一些,我們這兒的女巫記得的往事也多一些。我不是說單個的女巫,而是女巫們湊到一起,就能想起來好久以前那些真正糟糕的年代。那時候,只要你戴著一頂尖帽子,就會有人朝你扔石頭。那還算是好的,再想想更早的時候……簡直就像疫病暴發一樣可怕。”普勞斯特太太說,“事態都是悄悄地、一點一點惡化的。就像隨風吹來了什麽病毒,到處傳染給人——總有人願意相信那些偏見。人們也總有理由看某個老太太不順眼,然後就扔石頭砸她。大概對人們來說,找一個替罪羊來批判,總是比自我反省要容易。一旦你盯準了一個目標,把她說成是‘女巫’,接下來你自己都會驚嘆,居然有那麽多罪責可以推到她頭上。”

“他們連她的貓都砸死了。”蒂凡尼近乎自言自語地說道。

“現在又來了這麽一個沒有靈魂的怪人追蹤你。聞了他身上的臭氣就連女巫們都迷失了心智,互相仇視。對了,蒂凡尼·阿奇小姐,你沒有想過要放火把我燒死吧?”

“沒有,當然沒有。”蒂凡尼說。

“也不想用好多石頭把我砸扁?”

“你在說什麽呀?”

“不光是石頭,”普勞斯特太太說,“你聽人們那些議論,說什麽用火刑燒死女巫。我可不相信哪個真女巫能那麽輕易被火燒死,除非有人設了什麽圈套把她給算計了。我想他們燒死的大多是些可憐的無辜老太太。女巫們身上水分太多,要燒死她們可要浪費不少好木頭。采取別的辦法卻會簡單許多,比如你可以把一個老太太推倒在地,然後把谷倉門卸下來壓在她身上(就像做三明治時放面包片那樣),門上再堆好多大石頭,一直壓到她再也喘不上氣為止。人們以為那樣一來,一切罪惡就都可以被消滅幹凈。只不過他們想錯了,還會有別的壞事發生,還會有別的老太太被當成女巫處死。老太太不夠用的時候,還有老頭子,還有陌生人、‘異類’。然後呢,也許有一天,他們的矛頭就會指向‘自己人’。再然後,癲狂就結束了,因為已經沒有人幸存,也就沒有人發狂了。你知道嗎,蒂凡尼·阿奇?你親吻冬神的時候,我也有感覺。任何一個人,稍有一點魔法天分,當時都會有感覺的。”她停頓了一下,眯起了眼睛,然後又盯著蒂凡尼看了起來:“你到底喚醒了什麽,蒂凡尼·阿奇?是什麽可怕的東西睜開了空洞的眼睛,想要探查出你是誰?你究竟給我們帶來了什麽,蒂凡尼·阿奇小姐?你到底都做了些什麽啊?”

“你覺得……”蒂凡尼猶豫了一下,然後問,“是我把他引出來的嗎?”

她閉上了眼睛,不願看到普勞斯特太太那張寫滿責備的臉。她回憶起了自己親吻冬神的那一天。她當時感受到的,是深深的恐懼和憂慮,冰雪包圍著她,她卻還保持著身體的溫暖,那種感覺也很奇怪。至於那一吻,嗯……其實只是輕輕一觸罷了,就像絲綢手絹掉到了地毯上。但是借這一吻,她把太陽所有的熱力都傾注到了冬神的唇齒之間,讓他瞬間化成了水。烈焰身後,寒霜眼前,寒霜逝於烈焰。蒂凡尼一直善於使用火的力量,火向來是她的朋友。“冬天”當然並沒有死去,在那之後,又有好幾個冬天來了又去,但那些冬天都再沒有那麽嚴酷了。當時那一吻也並非一般意義上的親吻,那是她抓住時機做出的一樁義舉。她只能那麽做。而她又為什麽必須那麽做呢?只是為了彌補她一開始犯下的過失——是她違背了特裏森小姐的指令,擅自加入了季節之舞的隊列,卻不知那並非單純的舞蹈,而是四季輪轉、時令交替的進程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