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特裏森小姐(第4/11頁)

新來的烏鴉就好多了。當地的某個村民給這位老婦人做了一根棲木架子,讓她駕在肩頭,一邊站著一只鳥兒,配合她長長的白發,十足女巫範兒。只不過每天到了晚上,她的鬥篷後面都會被弄得有點烏七八糟。

再說說她那塊大鐵表吧。那是個破銅爛鐵打造的沉重家夥,制作者與其說是個鐘表匠,倒不如說是個鐵匠。因此它發出的也不是嘀嗒聲,而是咣當聲。她把這塊表佩在腰帶上,用她又粗又短的手一摸就能知道時間。

村子裏流傳著一個故事,說那塊表就是特裏森小姐的心臟,她真正的心臟停止跳動之後,就用這塊表來代替了。關於特裏森小姐的故事太多了。

你必須對古怪的容忍度相當高才能受得了她。女巫界有個傳統,年輕的女巫要四處遊歷,跟年老的女巫待在一起,向這些專家學習。作為交換,照女巫發現者蒂克小姐的說法,你得“幫忙做點家務”,其實是“所有的家務都歸你”。大部分人跟特裏森小姐待一個晚上就逃之夭夭了,而蒂凡尼已經在她身邊待了三個月了。

還有,有時候特裏森小姐想要找雙眼睛用一下,就會借用你的眼睛。那是一種奇特的針刺感,就像是有個隱形人在你背後張望。

是的,特裏森小姐在古怪方面不光是出類拔萃、登峰造極,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蒂凡尼進門的時候她正在織布機上忙活。兩只鳥兒把頭轉過來看著她。

“孩子啊。”特裏森小姐用尖細沙啞的聲音說,“你今天過得不錯嘛。”

“是的,特裏森小姐。”蒂凡尼順從地說。

“你見到威得韋克斯小姑娘了,她挺好的。”織布機哢嚓,大鐵表咣當。

“好得很。”蒂凡尼答道。特裏森小姐從不問問題,她只把答案告訴你。威得韋克斯小姑娘,蒂凡尼心中偷樂,開始準備晚餐。不過特裏森小姐也真的是很老很老了。

而且她非常嚇人,這個事實誰也無法否認。她沒有鷹鉤鼻子,牙齒雖黃卻也完好無缺,不過除此之外,她簡直就是邪惡女巫形象代言人。她的膝蓋在走路時會哢哢作響。但借助兩支拐杖的話,她能走得非常快,像一只飛奔的蜘蛛。還有一件怪事:小屋裏到處都是蜘蛛網,特裏森小姐還特地囑咐蒂凡尼不許碰,可是卻連一只蜘蛛都見不到。

對了,還有對於黑色的狂熱。女巫們大多喜歡黑色,可特裏森小姐連養的山羊和雞都是黑色的。墻壁是黑色的,地板也是黑色的。你要是掉了一根甘草糖在地上,那就再也別想找到了。還有一點讓蒂凡尼很不開心,那就是她必須做黑色的奶酪,她只好用黑蠟把奶酪裹起來。蒂凡尼是個做奶酪的高手,她也知道裹蠟可以保持奶酪的水分。可蒂凡尼就是不喜歡黑奶酪,它們看上去好像隨時準備要幹點什麽壞事一樣。

特裏森小姐似乎也不需要睡覺。白天和黑夜現在對她來說已經沒什麽區別了。烏鴉去睡覺之後,她會召來一只貓頭鷹,借著貓頭鷹的眼睛繼續織布。她說貓頭鷹特別棒,因為它會一直左右擺頭盯著織布機的梭子。織布機哢嚓、大鐵表咣當回應著。

披著隨風翻湧的黑色鬥篷、蒙著眼睛、白發蓬亂的特裏森小姐。

拄著兩支拐杖,在冰冷漆黑的夜裏,在小屋中和花園裏遊走、嗅聞花朵“芳魂”的特裏森小姐。

所有的女巫都有某種特長,特裏森小姐的特長是作出公正判決。

人們會大老遠帶著自己的麻煩事來找她。

我知道這就是我的牛,可他非說是他的!

她說這是她的土地,但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

特裏森小姐會坐在哢嚓作響的織布機前,背對著焦急的人們。織布機會讓他們感到焦慮。他們望著織布機,一副很害怕的樣子。烏鴉盯著他們。

他們會結結巴巴地說出自己的事,嗯嗯啊啊伴隨著織布機沒完沒了的哢嚓聲,燭光搖曳不停。啊,對了,燭光。

燭台是兩個骷髏頭,一個上面刻著ENOCHI,另一個上面刻著ATHOOTITA。

這兩個詞的意思分別是“有罪”和“無罪”。蒂凡尼真希望自己不認識。一個白堊地長大的姑娘是不應該認識這種文字的,那是外語,而且還是古外語。她之所以認識,是因為敏感·巴斯特博士,隱形大學魔法系貴族教授,在她腦子裏。

至少是他的一小部分。

幾年前的一個夏天,她曾經被一只蜂怪附身,它收集思想已經有好幾百萬年。蒂凡尼想法子把它從自己腦中趕了出去,但一部分碎片還是留在了腦子裏。其中一片屬於已經去世的巴斯特博士,是他殘留的自我意識和記憶。他沒有帶來什麽麻煩,但是如果她看見任何外國文字,都能立刻認出來——或者說,都會聽到巴斯特博士用尖利的聲音為她翻譯出來。(他留下的部分似乎只會這個了,不過她還是盡量避免在鏡子前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