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橡樹女孩

七天之後,黑鐵大門隆隆打開,西澤爾剛剛走出門外,大門就在背後合攏。

這是異端審判局的後門,絕大多數走進這扇門的人都沒能走出來,但在樞機會的特赦令送達的當天,他的案卷被銷毀,一名陌生的執行官將他從死獄中提出,帶到後門釋放。

整個過程中執行官沒有說任何話,更沒有簽字之類的手續,就像貝隆說的那樣,大人物的一句話比任何法律都有效,有時候一個人的生死存亡,只取決於有沒有那句話。

整整三年之後,西澤爾再度面對翡冷翠的落曰,落日懸掛在遠處教堂的尖頂上。

他走出隱蔽的小巷,來到繁華的大街,街兩側的高樓屹立如懸崖,成百上千的紫色旗幟在天空中飛舞。城裏正在舉辦慶典,慶祝馬斯頓的勝利,官方口徑當時是西方聯軍在馬斯頓大獲全勝,摧毀東方人的主力軍團。

他漫步在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裏,聞著空氣中浮動的香料味,林立的巨塔仿佛花崗巖構築的森林。

三年前這是屬於他的城市,在這裏他擁有住宅、禮車、仆從和阿黛爾,如今他漫步在這片森林中,像只離群的黑山羊。

他在橋上停下腳步,台伯河的水從橋下流過。

這條河穿城而過,河上風景優美,清澈的水裏混雜著貴族女孩們的香粉和胭脂,夜幕降臨的時候撐船人從河上過,留下孤士寒吟般的船歌。但西澤爾很討厭這條河,因為河上常有順流而下的浮屍,這條河也是處理仇人的好地方。

在他看來台伯河就是翡冷翠的縮影,那麽優雅那麽藝術,但河底沉積著累累的白骨。

他忽然懷念起馬斯頓來,雖然那座城市對他也說不上友善,可那裏有堅持貴族風度的法比奧少爺、勇敢的拜倫少爺、含情脈脈看著你什麽也不說的安妮、永遠準備著叫你大舅子的米內少爺……米內那個傻瓜……當然還有貓一樣的阿黛爾,在風雨大作的夜裏她從屋頂上過來,帶著自己做的蛋糕,要為哥哥過生曰。

如今他回到了世界的中心,而馬斯頓的一切都被埋葬在廢墟之下。

此刻阿黛爾已經抵達亞琛了吧?在那座查理曼公國的王都裏,她已經過上了屬於公主的生話吧?雖然是人質,但畢竟是查理曼王子的未婚妻,教皇的私生女,沒人敢怠慢她。

但查理曼王子克萊德曼,那個聞名各國的美男子靠得住麽?號稱美男子的,十有八九都是在女人中如魚得水的男人,面對令列國王子垂涎的未婚妻,他能有多大的耐性?

平靜的心情瞬間被破壞,西澤爾微微皺眉,殺氣不知不覺地侵入了眉梢。

他沒有注意到陰影中的眼睛盯上了他,台伯河是貴族區和平民區的交界處,警察巡邏往往只到這座橋為止,經常有走投無路的少年守在河灘上,等待合適的獵物。

西澤爾就是合適的獵物,首先他穿著貴族的衣服,其次他看起來不像高階貴族,搶劫他甚至殺了他都不會引起家族的報復,最後他孤身一人。幾個裹著黑色外套的小子穿越人群接近西澤爾的背影,他們豎起領子擋住臉,按著衣擺擋住鋒利的鉤形刀,那是用來割喉的玩意兒。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馬車從旁邊沖撞過來,黑色的馬車,如同黑色的高墻那樣擋在了西澤爾和那幫混混之間。馬車的門被人一腳踢開,火銃探出對準混混領頭者的眉心。

女孩站在登車的踏板上,裙裾飛揚,背後是巨大的落日,落日給她的白裙鍍上了燦爛的金邊。

混混們呆住了,震懾他們的倒不是那支火銃,而是女孩的容光和勇氣。這樣裝束的年輕女孩,毫無疑問出自上流社會,受過最好的教育,貴族家風滲透在她的眉間眼角和長裙的每道縫隙裏。而西澤爾看起來只是個貧寒的小貴族,在名門雲集的翡冷翠也是泥沙般的人。

可這個女孩堅定地站在西澤爾前方,用自己的身體阻擋了帶刀者的去路。

“碧兒,我就猜到你會來。”西澤爾扭頭看了女孩一眼。

“我當然會來,西澤爾大人!”女孩等待西澤爾登車之後自己才登車,猛地關上車門。

馬車把那幫混混遠遠地甩在後方,女孩收起短統,整理孔雀尾羽般的裙裾,向著西澤爾行宮廷式的屈膝禮。

碧兒·丹緹,畢業於都靈聖教院的初等院,西澤爾的女侍長。

名聞世界的都靈聖教院,分為初等院、高等院和號稱“象牙塔之峰” 的恒動天學宮。能進入初等院的孩子就已經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了,而高等院和恒動天學宮的畢業生都會是未來的國家精英。

碧兒的專業是文秘,這在都靈聖教院是最不起眼的專業,只在初等院開設。但這個專業畢業的學生卻很搶手,他們是最優秀的侍從,能令最挑剔的主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