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首相(第4/7頁)

軍官們並非全部來自維斯特洛。指揮弓兵隊的黑巴曲是盛夏群島人,皮膚黑如煤炭,他從黑心的時代起一直負責這個職務,今天披了一件綠橙相間、異常華美的羽毛披風;膚色慘白的瓦蘭提斯人高利斯·艾多因接替了斯崔克蘭的財務官職位,他一邊肩膀垂下豹皮,如鮮血般紅艷的頭發披散在肩,末端紮了許多塗過油的辮子,不過他的尖胡子卻是黑色的;新任情報官裏斯人蘭索諾·馬爾沒跟格裏芬照過面,此人有淡紫色眼睛和白金色頭發,連妓女也會嫉妒他肥厚艷麗的紅唇。乍看上去,他就是個女人。他還把指甲塗成紫色,戴著珍珠和紫水晶的耳墜。

這幫人有的是鬼魂、有的是騙子,格裏芬審視著一張又一張面孔,心裏下了結論。從失敗的戰爭、失敗的事業、失敗的叛亂中活下來的失敗者。這是一個失敗者的團隊,其成員個個聲名掃地、漂泊無依,但這卻是我的軍隊,是我們最大的希望。

於是他轉向哈利·斯崔克蘭。

無家可歸的哈利看起來幾乎不像個戰士。他身材肥胖,有一顆大大的圓頭,淡灰色眼睛,稀疏的頭發被他撥開用來掩蓋光頭。此刻斯崔克蘭坐在行軍椅上,腳伸在一盆鹽水裏泡著。“原諒我不能起身迎接,”他打過招呼,“行軍太辛苦,我的腳太容易起水泡了。真是個詛咒啊。”

這是虛弱的表現,你聽起來就像個老女人!斯崔克蘭家族自黃金團成立之日起就是團隊的核心成員。哈利的曾祖父曾在第一次黑火叛亂中為黑龍旗而戰,並因此失去了所有封地。“我們是四代盡忠啊,”哈利曾驕傲地說,真不明白連續四代逃竄流亡的生涯有什麽值得誇耀的?

“我可以為你調一帖藥膏,”哈爾頓提出,“還有多擦點礦物鹽,可以讓皮膚更堅硬。”

“你真好心,”斯崔克蘭舉手示意他的侍從。“威金,給客人們倒酒。”

“謝謝,但是不了,”格裏芬說,“我們喝水就好。”

“如你所願。”團長擡頭朝王子微笑,“這孩子一定就是令郎了。”

他知道實情嗎?格裏芬猜不透,米斯告訴了他多少?瓦裏斯對保密要求特別嚴格。太監、伊利裏歐和黑心三人達成的協議只有他們自己清楚,黃金團內無人知曉。不知情便無從泄密。

但保密期結束了,現在該結束了。“沒有比他更高貴的孩子,”格裏芬宣布,“但他不是我兒子,也不姓格裏芬。大人們,我為您們帶來了龍石島親王雷加與多恩公主伊莉亞所生之長子伊耿·坦格利安……很快,經由您們的幫助,他將登基成為伊耿六世,七國統治者,安達爾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國王。”

一片沉默,沒人喝彩。有人清了清喉嚨。科爾兄弟中的一位拿酒壺斟了杯葡萄酒,高利斯·艾多因一邊玩弄鬈發、一邊用格裏芬聽不懂的語言嘟囔著,萊斯維爾·培克咳嗽了一聲,曼達克和羅斯坦則交換了眼神。他們都知道,格裏芬猛然意識到,他們都知道。他旋身轉向哈利·斯崔克蘭,“你何時公布的?”

團長在腳盆裏蠕了蠕起泡的腳,“兵團抵達河邊時,當時整個團隊騷動不安。大夥兒的心情不難理解,放棄了在爭議之地的輕松差事,到底為什麽?就為了在這該詛咒的酷熱天氣裏艱苦跋涉,眼看著金錢耗盡、刀劍生銹麽?何況我還回絕了一份優厚的合約。”

這個消息讓格裏芬起了雞皮疙瘩,“誰的合約?”

“淵凱人的。他們派來瓦蘭提斯的使節已招募到三個傭兵團去奴隸灣參戰,第四個目標就是我們。他許諾將密爾人當初給我們的合約報酬翻倍,此外還贈送黃金團裏每位士兵各一個奴隸、每位軍官十個奴隸。至於我本人,禮物是一百名美貌處女。”

七層地獄。“這意味著數以萬計的奴隸。淵凱人上哪兒去找那麽多奴隸?”

“上彌林。”斯崔克蘭招呼他的侍從,“威金,拿毛巾來。這水涼了,我的腳趾頭皺得跟葡萄幹似的。不,不是那條毛巾,要軟的那條。”

“你嚴詞拒絕了他。”格裏芬道。

“我說我想多考慮一下。”侍從替他擦腳,哈利皺了皺臉。“對趾頭溫柔點兒,孩子,你可以把它們想象成薄皮葡萄。你要弄幹它們,而不是擠碎它們。輕拍,別用力,對啰,就這樣。”他轉頭回望格裏芬,“嚴詞拒絕就太不明智了,團裏的弟兄們會質疑我是不是鬼迷心竅。”

“你們很快就會有活可幹。”

“是嗎?”蘭索諾·馬爾接口,“我想你應該知道那坦格利安女孩根本沒向西走?”

“我們在賽荷魯鎮聽說了這個傳聞。”

“這是千真萬確、明明白白的事實,讓人難以理解的事實。怎麽會這樣?她何不一把火燒了彌林,將財物洗劫幹凈,一走了之?換成你我,都會這樣做。奴隸城邦富得流油,而她的征服戰爭正缺金子。留下來有何意義?這是出於恐懼?出於瘋狂?抑或出於淫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