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4/8頁)

“——遠水解不了近渴。您早該把它放進戰場中央。”

“可你說——”

“我騙了您。誰也不能信任,記得將龍帶在身旁。”

小格裏芬跳將起來,一腳踢飛了棋盤。席瓦斯棋子朝四面八方飛去,在“含羞少女號”的甲板上旋轉蹦跳。“給我揀,”男孩下令。

說不定他真是坦格利安家的人。“是,陛下,”提利昂趴在甲板上,爬來爬去地揀棋子。

接近黃昏時,耶達裏和耶利亞才回船。一個搬運工推著獨輪車跟他們一起回來,車上高高地堆滿了各種補給:鹽和面粉,新攪拌的黃油,亞麻布包裹的培根條,一袋袋橙子、蘋果與梨子。耶達裏的一邊肩膀上扛了桶葡萄酒,而耶利亞背了條梭子魚,那魚幾乎有提利昂那麽大。

耶利亞看見侏儒站在跳板末端,猛然止步,把耶達裏撞了個趔趄,那條梭子魚差點掉進河裏——幸虧達克手快。耶利亞瞪著提利昂,伸出三根指頭做了個奇特的戳刺姿勢。避邪姿勢。“我來幫你拿魚吧,”侏儒對達克說。

“不行,”耶利亞厲聲叫道,“滾遠點。除了給你吃的東西,你不準碰任何食物。”

提利昂舉手投降,“悉聽尊便嘍。”

耶達裏把葡萄酒桶沉沉地放到甲板上。“格裏芬呢?”他問哈爾頓。

“還在睡。”

“趕緊叫起來。我們打聽到了重要消息。女王的事在賽荷魯鎮已是路人皆知,他們說她還留在彌林城,正面臨重重危機,難以脫身。按照市場裏買賣人的說法,古瓦蘭提斯很快也會向她宣戰。”

哈爾頓撅起嘴,“魚販子們的閑話不足取信。不過無論如何,格裏芬會想聽聽這些消息,你也知道他的個性。”賽學士趕緊下甲板去找他。

原來那女孩根本沒有出發西進。她肯定有她的考慮。從彌林到瓦蘭提斯,橫亙著五百裏格的沙漠、山脈、沼澤和廢墟,中途還有名聲不佳的瑪塔裏斯。都說那是一座怪物之城,但若繞行內陸,又到哪裏去找食物和飲水呢?海路雖快,可惜沒船的話照樣一籌莫展……

格裏芬從甲板下現身時,梭子魚已被叉了起來,放在火盆上滋滋地烤,耶利亞邊轉烤魚、邊擠手裏的檸檬。傭兵穿上了鎖甲、狼皮鬥篷、軟皮手套和深色羊毛馬褲。即便他驚訝於提利昂的康復,除了通常的嚴肅目光外也沒有旁的表示。他把耶達裏招到船尾,在那裏低聲交流,侏儒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麽。

最後格裏芬下定決心,“我們必須先弄清謠言的虛實。哈爾頓,你上岸盡量打聽,最好能找到魁沃。先去‘河上民’和‘彩烏龜’這二家館子碰碰運氣,反正他愛去的地方你最清楚。”

“是。我把侏儒也帶去罷。四只耳朵總比二只管用,而且魁沃是個棋迷。”

“很好。務必趕在明天日出前回來。如果臨時情況有變,你直接去找黃金團。”

他天生有股發號施令的官老爺氣派,提利昂暗想。

哈爾頓披上兜帽鬥篷,提利昂脫下自制的雜色衣,換上一身淺褐和灰色相間的服裝。格裏芬從伊利裏歐的箱子裏為他們一人取了一小袋銀幣,“給你們買通消息用。”

等他們來到河濱,暮色已逝,黑夜籠罩。他們經過的許多船似已被遺棄,連跳板都收了起來。其他船上則站滿了穿盔甲的人,那些人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他們。鎮墻下的商販攤位個個掛著羊皮紙燈籠,諸多彩色光圈照亮了鵝卵石路。提利昂看著哈爾頓的臉變成綠色、接著是紅色,然後又成了紫色。在周圍嘈雜的外鄉話音裏,他聽見高處傳來奇特的樂聲:那是尖細的長笛,伴隨著鼓點。在他們身後,有只狗吠個不停。

妓女們都出來接客了。無論河上還是海邊,港口都是一樣性質:有水手的地方就有妓女。父親是這個意思嗎?妓女還能上哪兒去,當然是漂洋過海去。

然而蘭尼斯港和君臨的妓女好歹是自由人,她們在賽荷魯鎮的同行卻都是奴隸,這些人的右眼下方都有淚珠刺青,刺青將她們永遠地釘在恥辱柱上。如果說衰老是罪過,醜陋就是雙重罪過,而這幫人又老又醜,正常男人看到她們都應該打消掉發泄的欲望。提利昂蹣跚著向前走,他能感受到她們的目光,聽到她們彼此竊竊私語、掩嘴嬉笑。你會以為她們從沒見過侏儒呢!

臨河門由一隊瓦蘭提斯長矛兵守衛,火把的光映照在他們鋼甲手套前伸出的鐵爪上。他們的頭盔也被做成虎頭模樣,綠色條紋刺青橫貫頭盔下的兩邊臉頰。提利昂知道,瓦蘭提斯的奴兵對自己的虎紋刺青非常自豪。他們向往自由嗎?他思考著,如果那小女娃兒女王宣布給他們自由,他們會怎麽做?他們真的是老虎嗎?我又真的是獅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