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佛斯(第3/5頁)

戴佛斯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內疚。他們是來避難的,因為這裏尚未遭戰火波及,我卻要把他們再度拖入戰爭。他咬了口蘋果,覺得心裏更不舒坦了,“這些人吃什麽?”

蘋果販子聳聳肩。“有些人討飯、有些人偷唄,年輕的姑娘就賣身,反正她們只有這個可賣。身高超過五尺的男孩可以報名去為老爺效命,只要能握得住長矛。”

也就是說他在招兵買馬。這是好……是壞呢?蘋果又幹又面,戴佛斯勉強自己又咬了一口。“威曼大人打算加入私生子一邊?”

“這個嘛,”蘋果販子道,“老爺下次出城買蘋果時,我會記得幫你問的。”

“我聽說他女兒要下嫁佛雷家。”

“是他孫女。這我也聽說了,不過老爺忘了邀請我出席婚禮。好啦,你到底還吃不吃?把果核還給我,種子金貴著呢。”

戴佛斯把果核扔還回去。蘋果不好吃,但花半個銅分打聽到曼德勒整軍備戰的動向卻挺值。他繞魚王廣場前進,路過一位牽著母山羊、販賣杯裝羊奶的年輕女孩。他記起了更多城裏的細節。老魚王的三叉戟遙指著一條傾斜的小巷,巷子有賣油炸鱈魚的,鱈魚外面炸得金黃酥脆、裏頭還是雪白。再往下走有家妓院,比大多數窯子都幹凈,水手們可以在那裏享受魚水之歡,而不用擔心被搶或被殺。有間如藤壺攀附舊船殼般攀附著狼穴墻壁的房子曾是個釀酒屋,那裏釀出的黑啤酒馥郁香濃,在布拉佛斯或伊班港能買到青亭島金色葡萄酒的價錢——如果本城居民沒把它喝光的話。

不過他現在要喝的是葡萄酒——酸敗、上頭的酒。他大步走過場子,下了一段階梯,來到藏身於一家羊皮倉庫底下的酒肆。這家店名叫懶鰻魚,他當走私者時常來,這裏提供全白港最老的妓女和最劣的酒,還有填滿豬油和軟骨的肉派——通常是難以下咽,有的時候能讓人拉肚子。除了不明真相的水手,本地居民很少來這個糟透了的地方,懶鰻魚更沒有守衛或海關人員屈尊光顧。

有些東西似乎永遠不會變,懶鰻魚裏時光依舊。桶形天花板被油煙熏黑了,地板還是硬泥地,空氣中仍舊彌漫著煙霧、爛肉和沒清幹凈的嘔吐物的味道。桌上的牛脂粗蠟燭放出的煙比照出的光還多,在昏暗的光線下,戴佛斯要的酒看上去是棕色不是紅色的。四個妓女坐在門邊喝酒,當他進門時其中一個曾滿懷希望地沖他微笑。戴佛斯搖搖頭,那女人便跟同伴說了句什麽,幾個女的笑成一團,此後便再沒有理他。

除了妓女和店主,懶鰻魚裏沒有什麽人。這個地窖很大,有許多陰影籠罩的角落和壁龕,很容易找到獨處空間。他把酒拿到其中一個角落裏,靠在墻上等待。

不久後,他發現自己傻瞪著壁爐發呆。紅袍女能從聖火中預言未來,但戴佛斯·席渥斯從火光中看見的全是過往的浮光掠影:燃燒的艦船、火紅的鐵索、烏雲下閃爍的綠影以及盤踞於河流之上的紅堡。戴佛斯是個單純的人,只是因為偶然的機遇,才在戰爭中得到史坦尼斯的提拔。他不理解諸神為何會奪走他四個年輕強壯的兒子,卻饒恕了老邁的父親。有些夜裏,他想到自己之所以活下來,是為了拯救艾德瑞克·風暴……但現在勞勃國王的私生子應已安全抵達石階列島,他戴佛斯卻還苟活於世。諸神對我還有什麽要求呢?他不禁疑惑,如果真有的話,白港之行定是其中的一部分。他嘗了口葡萄酒,把剩下的半杯潑在腳邊。

暮色降臨後,懶鰻魚長凳上的水手開始多起來。戴佛斯問店主又要了杯酒。店主把酒和蠟燭都帶來了。“吃不吃?”店主問,“我們有肉派。”

“派裏面是些什麽肉?”

“就是通常那些好肉。”

妓女們聽了就笑。“他的意思是灰肉,”一個妓女說。

“媽的,閉上鳥嘴,你吃的也是這派。”

“我什麽屎都吃,但你別指望我說好話。”

店主一走開,戴佛斯立刻吹熄蠟燭,繼續坐在陰影裏。喝起酒來的水手是全世界最饒舌的群體,即便這等劣酒也能讓他們變成大嘴巴。戴佛斯要做的只是傾聽。

他聽到的消息大部分是舊聞了,之前已從姐妹屯的高德瑞奇伯爵、或是鯨腹陀的住民那裏聽過:泰溫·蘭尼斯特被自己的侏儒兒子殺了,他的屍體臭氣熏天,以至於很多天以後都沒人敢踏入貝勒大聖堂;鷹巢城夫人被一個歌手謀害,如今谷地由小指頭統治,但“青銅”約恩·羅伊斯發誓要扳倒他;巴隆·葛雷喬伊也死了,他的弟弟們正在爭奪海石之位;桑鐸·克裏岡當了土匪,沿三叉戟河燒殺搶掠;密爾、裏斯和泰洛西開始了新一輪戰爭;東方發生了奴隸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