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佛斯(第2/5頁)

曼德勒家族的人魚旗隨處可見,它們高高飄揚在新堡的塔樓、海豹門和城墻上。在東海望,北方人堅稱白港決不會背叛臨冬城,但親眼所見,戴佛斯沒見到一面冰原狼旗。好在這裏也沒有獅子旗。威曼大人一定還沒承認托曼為王,否則早該易幟了。

碼頭十分擁擠。一群小漁船拴在漁市邊卸貨,旁邊有三條細長而堅固的河上快艇,專用於挑戰白刃河的急流險灘,但他真正在意的是海船:兩條跟“歡樂接生婆號”一樣破爛邋遢的大帆船、貿易雙桅劃槳船“暴風舞者號”、平底商船“英勇總督號”和“豐收號角號”,一艘紫殼紫帆、相當顯眼的布拉佛斯三桅船——

……以及遠處的戰艦。

感覺像是被捅了一刀。那艘船有黑金船殼,船首像是高擡一只前爪的雄獅,船尾寫了“獅星號”幾個大字,船名上方飄揚著鐵王座上那小鬼國王的旗幟。換作一年前,他是認不出船名的,但派洛斯學士在龍石島上教會了他初步的讀寫。這次,能識字反倒令他的希望徹底破滅。戴佛斯曾暗暗祈禱這艘船已在摧殘薩拉的艦隊的同一場風暴中沉沒了,但諸神顯然不會這麽好心。佛雷已先他一步趕到,他必須面對他們。

“歡樂接生婆號”在外港風蝕的木碼頭遠端停靠,遠遠避開了“獅星號”。船員們忙著系纜繩放跳板時,船長晃悠到戴佛斯面前。卡索·摩格特是狹海上的混血兒,一位伊班捕鯨手跟姐妹屯的妓女搞出了他。他不過五尺身高,一身粗密體毛,還把頭發和胡須都染成青苔的顏色,這讓他看上去活像個種在黃靴子上的樹樁。盡管其貌不揚,但他的航海技術沒得說——雖然他對手下有些過於嚴厲了。“你要去多久?”

“至少一天罷,可能更久。”戴佛斯發現大人們總是習慣讓人等、讓人焦慮不安,以此展示自己的權力。

“‘接生婆’可以在港內等三天,不能更久了。否則姐妹屯會不放心。”

“若一切順利,我明天就回來。”

“若不順利呢?”

那我就再也回不來了。“那你就不用等我了。”

走下跳板時,兩個海關官員跟他擦肩而過,但對他毫不在意——官員們是上來找船長、並檢查貨物的,普通海員他們早就司空見慣,而沒有誰比戴佛斯更像一個普通海員了。他中等身高,長著一張飽經風吹日曬、略顯精明的農夫的臉,胡子灰白,棕發中也有了灰絲。他的打扮也極樸素:舊靴子、棕馬褲和藍色上衣,外披一件用未染色的羊毛做的鬥篷,並以木制搭扣系住。他用一副鹽蝕的皮手套遮掩住許多年前被史坦尼斯削短的指頭。總而言之,戴佛斯看上去根本不像個貴族,更別說是國王之手。在明了白港的態度以前,這樣的裝扮很合適。

他穿過碼頭、走進漁市。“英勇總督號”正在裝載蜜酒,船邊的酒桶摞了四層,他瞥見一堆酒桶後有三個水手在賭骰子。漁婦在市場裏叫賣當天的漁獲。一個男孩敲打著鼓點,為一頭臟兮兮的、跳圓舞的老熊伴奏,好幾條河上舢板湊過來圍觀。海豹門前有兩名長矛兵站崗,胸口都有曼德勒家族的紋章,但他們忙於跟一位碼頭妓女打情罵俏,對戴佛斯沒有興趣。城門大開,閘門升起,戴佛斯就這麽跟著人潮進了城。

城門內是個卵石廣場,廣場中央有個噴泉,噴泉池裏有個戴王冠的人魚石雕,從頭到尾足有二十尺高。人魚綠白相間的卷曲胡須上長滿苔蘚,手執的三叉戟的某個分叉早在戴佛斯出生前就斷掉了,但它看起來仍舊十分威風。當地人稱它為“老魚王”。這個廣場本是為紀念某個死去的領主修建的,但那人早已湮沒在歷史中,人們只知道這裏是“魚王廣場”。

這天下午,魚王廣場人聲鼎沸。一個女人在魚王的池子裏洗內衣,並把洗好的衣服晾到三叉戟上。在商販們做生意的拱廊下,文書和錢幣兌換商忙個不停,邊上還有一位雇傭巫師、一位草藥婦女和一位非常蹩腳的雜耍藝人。一個男人就著推車賣蘋果,一個女人在叫賣細洋蔥烤鯡魚。小雞和小孩在人們腳邊亂竄。戴佛斯以前來魚王廣場時,舊鑄幣廠那巨大的鐵箍橡木門總是緊緊關閉著,但如今門開了。他瞥見廠內地板上鋪了毛皮,擠了幾百個婦女、兒童和老人,有人甚至在裏面升起了小小的篝火。

戴佛斯走到拱廊下,花半個銅分買了個蘋果。“鑄幣廠裏住了人?”他問賣蘋果的。

“沒辦法呀,基本都是從白刃河上遊逃難來的。還有霍伍德領地的人。現在波頓的私生子橫行霸道,大家都想躲進城墻裏面。我不知道老爺打算如何處置他們,反正絕大多數人來的時候身無長物,只披了身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