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仆從(第2/6頁)

只有“小鹿號”的船長給了他們一個解釋。“我的確是要航往東方,”喝過摻水的葡萄酒後,他承認,“南行繞過瓦雷利亞,去日出之地。我們會在新吉斯補充食物和淡水,然後放槳全速劃向魁爾斯和玉海之門。航海都要冒風險,航程越遠,風險也就越大。我憑什麽要去奴隸灣,額外添上一筆風險呢?‘小鹿號’是我的命,我不能為了三個想沖進戰場的多恩瘋子就拿她來冒險。”

昆廷開始後悔他們沒在板條鎮買艘船了。不過這樣做肯定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八爪蜘蛛的間諜無處不在,陽戟城的廳堂內也不免有他的人。“如果你被人發現,多恩領會血流成河,”父親警告過他,當時他們一起看著孩子們在流水花園的池子和噴泉中嬉鬧。“你別忘了,我們所做的是叛國大罪。你只能信任自己的同伴,決不能引人注目。”

蓋裏斯·丁瓦特對“冒險號”的船長擺出最迷人可親的微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那些懦夫確實拒絕了我。但在商人之屋,我聽說你是條漢子,只要有金子賺,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他是個走私者,昆廷心想。在商人之屋,商人們把“冒險號”的底細告訴了他。“他不僅是個走私者,還是個奴隸販子。但他或許是你最大的希望。”店主吐露道。

船長搓著拇指和食指問:“要我幹這活兒,你準備了多少金子?”

“你平常載客去奴隸灣的費用翻三倍。”

“一人翻三倍?”船長露出牙齒,可能是想笑,卻讓他的窄臉顯得更兇狠了,“或許我可以考慮。比起那幫慫人,我算得上膽大了。你們打算何時動身?”

“明天就很好。”

“成交。日出前一小時,帶你的朋友和你的酒上船。我們趁整個瓦蘭提斯還在沉睡時溜出去,這樣不會有人多問問題。”

“說定了。日出前一小時。”

船長展開笑顏,“我很榮幸能幫上忙。咱們幹一杯,預祝航行順利?”

“好的。”蓋裏斯道。於是船長叫來麥酒,兩人為合作愉快對飲了一杯。

“這人的嘴巴真甜。”事後蓋裏斯評論道。他與昆廷走下碼頭,雇來的象車正在那裏等。空氣窒熱沉悶,陽光奪目刺眼,刺得兩人都眯起了眼睛。

“整座城市都很甜,”昆廷表示同意。這是一座甜得足以爛掉牙齒的城市。瓦蘭提斯周邊大規模種植了甜菜,幾乎每道菜裏都有它。瓦蘭提斯的特色菜甜菜冷湯,粘稠濃郁,好像紫色蜂蜜。連這裏的酒也是甜的。“不過,恐怕我們的旅行會很短暫。甜嘴船長是不會帶我們去彌林的,他連討價還價都沒有就接受了條件。毫無疑問,他是會先收下三倍的錢,但等我們上船離開陸地的視線範圍,他就會割了我們的喉嚨,把所有金子都占為己有。”

“或把我們用鐵鏈拴在槳上,跟那些臭叫花子可憐蟲一起劃船。看來,我們得找個更靠譜的走私者嘍。”

車夫等在象車旁。維斯特洛用牛車載人,而這輛車不僅從裝飾上說比昆廷在多恩見過的牛車都更華麗,還是由矮象牽引。矮象的膚色就像肮臟的積雪。古瓦蘭提斯街上到處是這樣的矮象。

昆廷寧肯走路,但回旅館有好多裏路要走,而且商人之屋的店主好心提醒他們:在瓦蘭提斯本地人和外國船主們眼中,徒步旅行有損尊嚴。上等人坐輿轎,再不濟也得雇輛象車……店主人說真湊巧,他表親就是經營象車的大戶,正好幫得上忙。

車夫是店主表親的奴隸,身材矮小,一邊臉頰上有個輪子的刺青。除一塊腰布和一雙涼鞋,他什麽也沒穿。他有柚木色的皮膚,燧石般的眼睛,他扶他們坐到安裝在兩個巨大木輪間的軟椅上,自己爬到矮象背上。“回商人之屋,”昆廷吩咐,“沿碼頭走。”若是離開微風吹拂的水濱,席卷瓦蘭提斯城街道巷弄的熱浪能讓人被自己出的汗水給淹死。至少在河這頭是這樣。

車夫用本地話朝矮象吼了幾句,那動物便移動起來,鼻子左右搖擺,象車隨之顛簸前進。車夫不斷呵斥著周圍的水手和奴隸,以清出通路。水手和奴隸很容易區分。奴隸都有刺青:有的滿臉刺成藍色羽毛面具,有的刺了一條從額頭貫穿到下巴的閃電,有的在一邊臉頰上刺了豹斑、刺了一枚硬幣、一個骷髏頭或一個水壺等等。凱德裏學士估計瓦蘭提斯城中自由民和奴隸的比例是一比五,可惜他沒能活著來證實自己的推斷。那天早上海盜湧上“草鷚號”,他以身殉職。

那天昆廷還失去了另外兩個朋友——一臉雀斑、滿嘴爛牙、用起槍來無所畏懼的威廉·威爾斯爵士;英俊瀟灑,可惜視力不佳的克萊圖斯·伊倫伍德,他那麽地好色、那麽地愛笑。昆廷這輩子一半的歲月有克萊圖斯為伴,他是昆廷最好的朋友,雖然沒有血脈相連,卻與他情同手足。“替我親吻你的新娘子,”臨死前,克萊圖斯低聲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