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

泰溫·蘭尼斯特公爵入城時騎著高大戰馬,雄赳赳氣昂昂,身披上過瓷釉的紅鋼鎧甲,鎧甲經過一再打磨,鮮亮如火,裝飾著寶石與黃金渦旋;他出城時則是坐在高大的四輪馬車中,被緋紅的旗幟覆蓋,六名靜默姐妹騎馬在旁護送遺骨。

送葬隊伍自諸神門離開君臨,因為它比雄獅門更為寬闊華麗,但就詹姆看來,這選擇實在是個錯誤:沒人能否認,他父親是一頭雄獅,但就連泰溫公爵自己也不敢把自己當成神。

陪伴泰溫公爵馬車的榮譽護衛共有五十名騎士,長槍上飄揚著緋紅三角旗。在這五十名騎士後面則是西境的列位諸侯,大風席卷,“噼裏啪啦”地掀動著他們的旗幟,無數旌旗在空中攪成一團。詹姆依次騎下去,經過了野豬旗、獾旗、甲蟲旗、綠箭紅牛旗、交叉雙戟旗、交叉長矛旗、樹貓旗、草莓旗、荊棘花朵旗、四分日芒旗等種種紋章。

布拉克斯伯爵身穿鑲銀線的淡灰色外套,心口處繡了一只紫色獨角獸;賈斯特伯爵全身黑甲,胸甲上嵌三個黃金獅子頭——關於他戰死的傳言看來不無因由,傷勢和長期監禁把他折磨成了一副骨架;班佛特伯爵的恢復狀況比較好,似乎已做好了投入下場戰鬥的準備;普棱穿紫衣,普列斯特穿貂皮,摩蘭德的服色則是黃褐與綠色相間,但他們個個身披緋紅絲綢鬥篷,以示尊崇被他們護送回鄉的封君。

走在諸侯們後面的,是一百名十字弓手和三百名重裝步兵,緋紅披風也在他們肩頭飛舞。身著白袍白甲的詹姆在這條紅色的河流中感覺頗不自在。

叔叔也沒給他好氣受。“隊長大人,”當詹姆終於來到隊伍後面,騎在凱馮爵士身旁時,對方開口道,“陛下差你來傳達最後的命令嗎?”

“我不是為瑟曦而來。”在他們身後,一個鼓手敲打起來,節奏緩慢、整齊、充滿悲哀。死了,它好像在低語,死了,死了。“我是來道別的。為我父親。”

“這也是她的父親。”

“我和瑟曦不同,我長胡子,她長乳房,如果你還是分不清楚,叔叔,你可以數數我們的手,有兩只的那個是瑟曦。”

“他們兩個都愛耍小聰明,”叔叔道,“夠了,省省你的貧嘴吧,爵士,我沒興趣。”

“好的。”看來事情很難朝我希望的方向發展。“瑟曦很想親自跟你道別,只是事務緊迫,脫不開身。”

凱馮爵士哼了一聲。“彼此彼此,大家不都有事?你怎麽不守著你的國王呢?”他的語氣就像是責難。

“他平安無恙。”詹姆防衛性地道,“今天早上由巴隆·史文值班,這是位忠勇的好騎士。”

“從前只要提到白騎士,‘忠勇’二字根本不用強調。”

這幫弟兄又不是我挑的,詹姆心想,如果我有選擇的權力,禦林鐵衛必將恢復往日的榮光。可惜,這是番無力的廢話,畢竟有誰會相信“弑君者”的豪言壯語呢?一個把榮譽當狗屎的人。隨它去吧,詹姆認定,我不是來這裏和叔叔爭辯的。“閣下,”他鄭重其事地說,“您得與瑟曦講和。”

“我們之間開戰了嗎?我怎麽不知道。”

詹姆不理會對方的嘲弄,“蘭尼斯特家族內部的爭端只會令我們的敵人得利。”

“就算有爭端,也不是我的錯。瑟曦想要統轄一切,很好,我完全贊成,我就把國家大事全交給她,唯願解甲歸田,自享安樂。我要去戴瑞城和我兒子一起生活,他的城堡急需重建,封地也得重新播種,並加以保護。”他突然發出一陣苦澀的大笑,“你姐姐也沒留什麽工作給我副老骨頭,不是嗎?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不如去參加藍賽爾的婚禮,他的新娘早已經等不及了。”

他那孿河城給的寡婦。表弟藍賽爾騎在十碼之後,眼眶深陷,頭發花白幹燥,貌似比賈斯特伯爵的年紀還大。看著他,詹姆感覺自己的幻影手指又抽搐起來……她和藍賽爾、奧斯蒙·凱特布萊克,甚至月童上床!……他已經無數次試圖與藍賽爾接觸,卻從來找不到對方單身的時機——表弟要麽和父親在一起,要麽有修士陪伴。他是凱馮的兒子不假,但打骨子裏懦弱無能。提利昂在撒謊,他唯一的目的是造成傷害。

於是詹姆不再去想表弟,繼續遊說叔叔,“婚禮之後,你還留在戴瑞城?”

“至少盤桓一段時日吧。據說桑鐸·克裏岡在三河流域落草為寇,你姐姐想要他的腦袋,我猜他可能加入了唐德利恩一夥匪幫。”

詹姆已經聽說了鹽場鎮事件,現在大半個國度都知道了。那次洗劫異常野蠻,婦女被強暴後殺戮,嬰兒在母親的懷抱中遭遇屠殺,鎮子的一半被燒為灰燼。“有藍道·塔利鎮守女泉城,土匪蟊賊交給他對付應該沒問題。叔叔,你還是去奔流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