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蕾妮(第4/7頁)

她抽身躲開,“別碰我,謝謝。”

“你終於謝我了。”他面帶苦笑。

上次來女泉城,鎮子是一片死氣沉沉的廢墟,空蕩蕩的街道,焚毀的房屋。現在街上到處是豬和兒童,大多數焚毀的建築已被推倒,空地有的種上蔬菜,有的被商人和騎士們的帳篷占據。房屋也在興建,石頭客棧代替了被燒的木客棧,聖堂新添了石板屋頂,秋日涼爽的空氣中充斥著鋸子和錘子的聲響。人們肩扛木材穿過街道,采石工的馬車沿泥濘的小巷前進,許多人胸口佩戴著健步獵人標記。“士兵們在重建城鎮。”她驚訝地說。

“他們寧願擲骰子、喝酒、幹女人,但藍道大人不讓閑人們輕松。”

她以為會被帶進城堡,亨特卻將她領向繁忙的碼頭。在那裏,布蕾妮高興地發現,商船又回到了女泉城,包括一艘劃槳船、一艘三桅帆船和一艘巨大的雙桅平底船,還有大約二十條小漁船。海灣裏還有更多漁夫。假如在臭鵝酒館兩手空空,我可以搭船,她暗下決心。就此去海鷗鎮的航程很短,而從那裏上鷹巢城相當容易。

當他們在魚市裏找到塔利大人時,他正在主持審判。

水邊搭起一座高台,伯爵大人坐在上面俯視嫌犯們。他左邊矗立著一具長絞架,上面的繩子夠吊二十個人。此刻,架上懸著四具屍體,其中一具比較新鮮,其余三具顯然有段日子了。某只大膽的烏鴉正從爛透的死屍上叼出一絲絲肉來,其他烏鴉因為聚集的人群而散開了,鎮民們正期望看到有人被吊死。

慕頓伯爵跟藍道大人一起坐在高台上,他膚色蒼白,一身軟弱的肥肉,身穿白上衣和紅馬褲,肩頭用鮭魚形狀的赤金別針扣住貂皮鬥篷;塔利則全然不同,他身著鎖甲和熟皮甲,外罩灰鋼胸甲,巨劍柄從左肩後面突出來,劍名“碎心”,乃是他家族的驕傲。

一個披粗布鬥篷,穿肮臟上衣的年輕人正在受審,“我沒害人,大人,”布蕾妮聽見他說,“只不過拿了修士們逃走時留下的東西。假如您要為此砍我的手指,那就砍吧。”

“按照慣例,竊賊都要砍斷一根手指,”塔利大人嚴厲地回答,“但從聖堂裏偷,就是偷諸神的東西,罪上加罪。”他轉向侍衛隊長。“七根手指。注意留下兩根拇指。”

“七根?”小偷臉色慘白。衛兵們抓住他,他虛弱無力地反抗,仿佛已然殘廢了一般。 看著他,布蕾妮不禁想到詹姆爵士,想到佐羅的亞拉克彎刀劈下那一刻,想到他的尖叫。

接下來是位面包師,他被指控將木屑混入面粉中。藍道大人罰他五十枚銀鹿幣。面包師指天發誓,說自己沒那麽多錢,於是伯爵大人宣布,一枚銀幣可以用一記鞭刑代替。在他後面是一個形容枯槁、神色暗淡的妓女,她被控傳染毒瘡給四個塔利家的士兵。“先用堿水清洗私處,然後扔進地牢。”塔利命令。當妓女抽泣著被拖走時,伯爵大人看到了人群邊緣的布蕾妮,她就站在波德瑞克與海爾爵士之間。他朝她皺了皺眉,但沒流露出一丁點兒認出來的表情。

接下來是個雙桅船上的水手,指控他的則是慕頓大人手下的一名弓箭手,此人手纏繃帶,胸口有條鮭魚。“大人,這雜種用匕首刺穿我的手。他說我玩擲骰子時作弊。”

塔利大人將視線從布蕾妮身上移開,打量著面前的人。“你作弊了嗎?”

“不,大人。我絕對沒有。”

“偷竊,一根手指;撒謊,上絞刑架。給我看看骰子。”

“骰子?”弓箭手望向慕頓,但大人凝視著漁船。弓箭手咽口口水。 “也許我……那些是我的幸運骰子,是的,我……”

塔利聽夠了。“割下他的小指頭。他可以選擇哪只手。用釘子刺穿另一只手的掌心。”他站起身。“到此為止,其余人押回地牢,明天我再處理他們。”他轉身揮手招呼海爾爵士,布蕾妮跟在後面。“大人。”站到他跟前,她感覺又成了八歲女孩。

“小姐。緣何……大駕光臨?”

“我受人差遣,出來尋找……尋找……”她猶豫著該不該說。

“不知道名字怎麽找?你有沒有殺害藍禮大人?”

“沒有。”

塔利掂量著她的話。他在審判我,就像審判其他人那樣。“沒有,”他最後說,“你只不過聽任他死去。”

他死在我懷裏,他的生命之血浸透了我的衣衫。布蕾妮怔了一怔。“是巫術。我決不……”

“你決不?”他的聲音像鞭打。“對,你決不應該穿上盔甲,決不應該佩帶長劍,決不應該離開父親的廳堂。這是戰爭,不是豐收節的舞會。諸神在上,我應該把你送回塔斯。”

“你敢這麽做,就準備好面對國王的質詢。”每當她想要顯得勇敢無畏時,嗓音就會變成尖細的小女孩聲音。“波德瑞克,我包裏有張羊皮紙,把它拿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