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蕾妮(第5/7頁)

我知道。克裏奧·佛雷爵士便是死在那條路上,她和詹姆爵士則被血戲班逮住。先是詹姆想殺我,她記起來,盡管他憔悴虛弱,手上還有鐵鏈。即便如此,他差點就成功了——那是佐羅砍掉他右手之前的事。後來……後來若非詹姆告訴佐羅、羅爾傑和夏格維,她身價相當於她體重那麽多的藍寶石的話,他們早就強暴她幾十遍了。

“小姐?你看上去很難過,想妹妹了?”侏儒輕輕拍打她手背。“別擔心,老嫗會照亮你的前路,指引你尋找到她。聖母會保護她的安全。”

“但願你說得沒錯。”

“一定不會錯。”他鞠了一躬。“我得走了,此去君臨路還很遠。”

“你有馬嗎?有騾子?”

“我有兩頭騾子,”矮個子笑道,“就在這兒,我的腳幹底下。它們能載我去天涯海角。”他又鞠了個躬,一步一蹣跚地向門口走去。

他走後,她仍然坐在桌邊,呷著一杯兌水的紅酒。布蕾妮不常喝酒,但偶爾嘗試有助於鎮靜心神。接下來怎麽走?她問自己,去女泉城,到“臭鵝酒館”找“機靈狄克”?

她上回目睹的女泉城乃是一片廢墟,領主緊閉城堡大門,龜縮其中,老百姓死的死,逃的逃,躲的躲。她記得燒焦的房屋、空曠的街道和砸裂的城門。遊蕩的野狗偷偷摸摸尾隨他們的坐騎,腫脹腐爛的屍體像蒼白的大蓮花一般漂浮在泉水匯聚而成的池塘裏——鎮子的名稱就是由這池子而來。我請求詹姆安靜些,他卻高唱“六女同池”,還哈哈大笑。現下藍道·塔利也在女泉城,這又是一個她不想去的理由。也許坐船去海鷗鎮或白港搜尋更好。然而我可以兩處都去。先造訪臭鵝酒館,跟機靈狄克談談,再在女泉城當地雇船,前往北方。

大廳裏的人群稀疏起來。布蕾妮一邊扯面包,一邊聆聽其他桌上的談話,談話內容大多跟泰溫·蘭尼斯特公爵之死有關。“據說,他是被自己兒子謀害的,”一個鞋匠模樣的當地人正在講,“就是那畸形小魔猴。”

“國王不過是個孩子,”四位修女中最年長的說,“他成年之前誰來統治我們呢?”

“泰溫大人的弟弟吧,”一個衛兵道,“或者那個提利爾大人,再或者弑君者。”

“不會是他,”店家斷言,“不會是背誓的人!”他往火堆裏啐了一口唾沫。布蕾妮扔下面包,拍去褲子上的碎屑。她聽夠了。

當晚,她夢見自己又回到藍禮的帳篷。所有蠟燭都告熄滅,濃濃的寒氣於身邊圍繞。某種東西,某種邪惡恐怖的東西正在綠光的黑暗中移動,直撲她的國王。她想保護他,但四肢冰冷僵硬,連擡手的力氣也沒有。影子劍割開綠鐵護喉,鮮血噴湧而出。她發現瀕死的國王原來竟不是藍禮,而是詹姆·蘭尼斯特,她辜負了他。

隊長的妹妹在大廳裏找到她時,她正在喝蜂蜜牛奶,裏面混了三只生雞蛋。那女子給她看新漆好的盾牌。“你畫得真美。”她說。那更像一幅畫,而非嚴格意義上的紋章,它仿佛將她帶回了多年以前,帶回了父親陰暗涼爽的軍械庫。她記得自己的手指如何摸索碎裂褪色的畫漆,劃過樹上的綠葉,循著流星的軌跡。

布蕾妮付給隊長妹妹比原先談好的多一半的價錢,然後問廚子買了些幹面包、奶酪和面粉,將盾牌挎上肩頭,離開了客棧。她從北門離開鎮子,緩緩騎過田原和農場,當狼仔們襲擊暮谷城時,最激烈的戰鬥就發生在這裏。

藍道·塔利大人指揮喬佛裏的軍隊,士兵多由西境和風暴之地的人組成,其核心卻是河灣地的騎士。他手下若在此陣亡,將被擡進城內,安葬於暮谷城聖堂的英雄墓地;而死去的北方人雖然數量多得多,但全都埋在海邊一個公共墓穴裏,在他們高聳的墳頭之上,勝利者豎起一塊粗糙木碑,上面僅僅書寫著兩個大字“狼墳”。布蕾妮在它邊上停下,默默地為戰死的北方人祈禱,也為凱特琳·史塔克及其兒子羅柏,為所有與他們一同死去的人祈禱。

她記得那天晚上,當凱特琳夫人獲悉自己兩個小兒子的死訊時的場景。她將他們留在臨冬城,本來是要確保他們安全的。布蕾妮打一開始就預感到大事不妙,她問凱特林夫人有沒有兒子們的消息。“除了羅柏,我沒有兒子了。”凱特琳夫人答道,她的聲音聽上去仿佛有把匕首在肚內攪動。布蕾妮隔著桌子伸手過去,想安慰她,卻在快觸到她手時停下,因為怕她會畏縮。凱特琳張開手掌,給布蕾妮看手心和手指上的疤痕,一把瓦雷利亞匕首曾深深割開血肉。然後她開始談論女兒。“珊莎是個小淑女,”她說,“隨時隨地都有禮貌,討人歡心。她最愛聽騎士們的英勇故事。大家都說她長得像我,其實她長大後會比我當年漂亮許多,你見了她就明白了。我常遣開她的侍女,親自為她梳頭。她的頭發是棗紅色,比我的淺,濃密而柔軟……紅色的發絲猶如火炬的光芒,像銅板一樣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