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蕾妮(第6/7頁)

她也說到小女兒艾莉亞,但艾莉亞早就失蹤了,現在多半已經死亡。然而珊莎……我會找到她的,夫人,布蕾妮就著凱特琳夫人不安的形影起誓,我決不放棄。若有必要,我寧願犧牲生命,犧牲榮譽,犧牲所有的夢想,也會找到她。

經過戰場之後,道路沿海岸延伸,夾在波濤洶湧的灰綠色海洋和一排低矮的石灰巖丘陵之間。布蕾妮並非路上唯一的行人,沿長長的海岸線有許多漁村,漁民們通過這條路將魚送去集市販賣。她經過一名漁婦及其女兒們,她們肩頭擔著空籃子,正在回家。由於她身著甲胄,因此她們都以為遇到了騎士,直到看見她的臉。女孩們互相竊竊私語,打量著她。“你們沿途有沒有看到一個十三歲處女?”她問她們,“一個藍眼睛、棗紅色頭發的貴族處女?”夏德裏奇爵士的事使她警覺起來,但她必須不斷嘗試。“她可能跟一個小醜同行。”但她們只是搖頭,用手遮掩著嘴巴咯咯傻笑。

在她到達的第一個村子裏,光腳的男孩們跟著她的馬跑。漁民們的笑聲讓她難堪,她為此不得不戴上頭盔,結果後來的人便把她當成了男人。一個男孩要賣給她蛤蜊,另一個賣螃蟹,還有一個賣自己的妹妹。

布蕾妮從第二個男孩那兒買了三只螃蟹。離開村子時,天空開始下雨,風勢漸大。風暴要來了,她望著海面,心裏尋思。一路上雨點敲打著頭盔,令她耳朵嗡嗡作響,好歹比海中的漁船要舒服一些。

繼續北行了一小時,道路分岔,此地有堆亂石,顯然是座荒廢的小城堡。右邊岔道沿海岸接著蜿蜒前進,通往蟹爪半島,那是荒蕪貧瘠的沼澤地;左邊岔道穿越丘陵、田野和樹林,通往女泉城。雨下得更大了。布蕾妮跳下母馬,牽它離開道路,到廢墟之中躲雨。在荊棘、雜草和野榆樹之中,城墻依稀可以辨別,但築城石像小孩的積木一樣散落在兩條路之間。主堡的一部分仍然矗立著,其三座塔樓跟破碎的城墻一樣由灰色花崗巖砌成,但它們頂端的城齒是黃色砂巖。三頂王冠,她透過雨水凝視,三頂金冠。這肯定是霍拉德家族的家堡,唐托斯爵士或許就出生在此。

她牽馬穿過碎石堆,來到城堡大門口。城門只剩下生銹鉸鏈,但屋頂依然完好,裏面不漏雨。布蕾妮將馬系在墻壁的燭台上,摘下頭盔,甩幹頭發。當她尋找用來點火的幹柴時,聽到馬蹄聲漸漸接近。她本能地退入陰影之中,躲到從路上看不到的地方。她和詹姆爵士上次就是在這條路上被俘的,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騎手是小個子,她一眼便看了出來,原來是瘋鼠,她心想,他在跟蹤我。布蕾妮的手伸向劍柄,不曉得這夏德裏奇爵士是否認為遇到了好獵物,因為她是女人。格蘭德森伯爵的代理城主就犯過這樣的錯誤。他名叫亨佛利·瓦格斯塔夫,當時六十五歲,是個自負的老頭,鷹鉤鼻,頭上布滿老年斑。訂婚那天,他警告布蕾妮,婚後要做個得體的女人。“我不許我的夫人穿著男人的盔甲到處亂跑。這點你必須服從,免得我懲罰你。”

當時的她十六歲,已精於劍術,在較場上勇武過人,卻仍有點羞澀。她鼓足勇氣告訴亨佛利爵士,要她接受懲罰,須先打敗她才行。老騎士氣得臉色發紫,他穿好盔甲,要教教做她女人的本分。他們用鈍器交手,因此布蕾妮的釘頭錘上沒有尖刺,可她仍舊打斷了亨佛利爵士的鎖骨和兩根肋骨,婚約也隨之解除。這是她第三個未婚夫,也是最後一個。從此之後,她父親不再堅持要她結婚。

假如跟蹤她的是夏德裏奇爵士,很可能將面臨一場惡鬥。她不想跟那人合作,也不想讓他跟隨自己找到珊莎。他具有一種由嫻熟武藝而生的從容自信,她心想,但他個子小,我胳膊比他長,也更強壯。

布蕾妮跟大多數騎士一樣強壯,而且她以前的教頭說,像她這樣高大的女人原本不可能如此敏捷。此外,諸神還賜予她良好的耐力,古德溫爵士認為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用劍盾打鬥十分辛苦,勝利往往屬於最能持久的人。古德溫爵士教導她作戰要謹慎,保留體力的同時,引誘對手,消耗對手。“男人永遠會低估你,”他說,“自尊心驅使他們用力,因為它們害怕被議論說給女人弄得如此狼狽。”當她自立之後,發現他說的是事實。在女泉城邊的樹林裏,連詹姆·蘭尼斯特也以這種方式攻擊她。如果諸神保佑,瘋鼠將會犯下同樣的錯誤。他或許經驗豐富,她心想,但他不是詹姆·蘭尼斯特。她將長劍輕輕抽出。

然而,逼近岔路口的並非夏德裏奇爵士的栗色戰馬,而是一匹羸弱衰老的花斑馬,背上騎著個瘦瘦的男孩。布蕾妮看到那馬之後疑惑地怔了一下。是個小男孩,她心想,直到瞥見兜帽底下的臉。是在暮谷城撞到我身上的男孩。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