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隊長(第6/8頁)

“親王死了!”一個婦人在他身後厲聲尖叫。

“拿起長矛!”一個男子在陽台上怒吼。

“道朗!”某個貴族喊道,“拿起長矛!”

何塔放棄了尋找發言者的努力,人實在太多了,而其中三分之一的都在呐喊。“拿起長矛!為紅毒蛇復仇!”到達第三道門時,衛兵們必須推擠人群,才能給親王的轎子清出道路。人們開始扔東西,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孩沖過長矛兵的封鎖,手裏拿了一只爛掉一半的柿子,但看到阿利歐·何塔擋住去路,長斧擺好架勢,便松了手,任由柿子掉落在地,匆匆忙忙地逃跑了。遠處,其他人扔出檸檬、酸柑和橙子,高呼:“開戰!開戰!拿起長矛!”一名衛兵的眼睛被檸檬擊中,還有一只橙子砸在侍衛隊長本人的腳上。

轎子裏沒傳出任何回應。道朗·馬泰爾始終躲在絲簾之內,直到城堡的厚墻將他們完全淹沒,鐵閘門在身後“吱吱嘎嘎”地落下,喊叫聲逐漸減弱。亞蓮恩公主帶著一半的朝臣在外庭迎接,其中包括年邁盲眼的管家裏卡索,代理城主曼佛裏·馬泰爾爵士,年輕的米斯學士身穿灰袍,柔滑的胡須裏噴了香水,此外還有四十名多恩騎士,他們飄逸的服飾色彩各異。小彌賽菈·拜拉席恩跟她的修女及禦林鐵衛亞歷斯爵士站在一起,亞歷斯爵士依然穿著那身酷熱難當的純白釉彩盔甲。

亞蓮恩公主大步走到轎子跟前,她腳踏沙蛇皮涼鞋,鞋帶直綁到大腿,黑玉般的秀發蜷成一個個小卷,披落腰背,額上還有一圈太陽形狀的銅片頭飾。她還是那個小家夥,侍衛隊長心想。“沙蛇”們很高,亞蓮恩卻像她母親,只有五尺二寸,然而在鑲嵌珠寶的腰帶下,在松松垮垮隨風飄蕩的紫黃色多層絲緞袍裏,她有風流圓潤的女人胴體。“父親,”簾子拉開後,她宣告,“陽戟城因您的返回而倍感喜悅。”

“是啊,我聽到出了他們的喜悅。”親王淡淡地笑笑,用一只紅腫的手捧住女兒的面頰。“你看起來氣色不錯。隊長,請扶我下來。”

何塔將長斧斜插進背後的掛帶,雙臂抱起親王。他動作輕柔,以免刺激親王腫脹的關節,即便如此,道朗·馬泰爾仍不得不強咽下一聲痛苦的喘息。

“我已命廚子準備晚宴,”亞蓮恩說,“包括所有您喜歡的食物。”

“恐怕我無福消受。”親王緩緩地環視庭院,“我沒看見特蕾妮。”

“她請求與您私下交談。我讓她到王座廳去等。”

親王嘆口氣。“很好。隊長,可否再勞煩你?這裏的事情越早完結,我就能越早休息。”

何塔抱他走上太陽塔長長的石台階,來到拱頂下巨大的圓形廳堂,下午最後一縷日光斜斜地穿過彩色厚玻璃拱頂,在蒼白的大理石上投射出幾十個色彩各異的菱形。第三條“沙蛇”正等著他們。

她盤腿坐在隆起高台下方的枕墊上,但他們進入時,她立刻起立。她穿一件緊身淡藍色綢緞長袍,袖口繁復的密爾蕾絲令她看上去像少女一樣純潔。她一手拿刺繡,一手拿著一對金針,似乎正在趕制女紅。她的頭發也是金色,眼睛如同深藍的池塘……然而不知為何,它們讓侍衛隊長聯想起了她父親,盡管奧柏倫的眼睛漆黑如夜。奧柏倫親王的女兒都有他的眼睛,毒蛇的眼睛,何塔突然意識到,顏色反而不重要。

“伯父,”特蕾妮·沙德說,“我一直在等您。”

“隊長,扶我坐到高位上。”

高台上有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寶座,只不過其中一把的椅背上用黃金鑲嵌著馬泰爾家族的金槍紋章,另一把上則是洛伊拿人的日曜紋章——當娜梅莉亞的艦船初次來到多恩時,桅杆上飄揚的正是這一圖案。侍衛隊長將親王放到長金槍座位上,自己退開。

“很疼嗎?”特蕾妮小姐的嗓音十分輕柔,而她看上去就像夏日的草莓般可人。她母親是個修女,令特蕾妮帶有一份幾乎不屬於塵世的純真。“我可以做些什麽來減輕您的痛苦?”

“說你想說的話,然後讓我休息。我很累,特蕾妮。”

“這是我為您繡的,伯父。”特蕾妮展開她剛才在繡的女紅,上面是她父親奧柏倫親王,騎在一匹沙地戰馬上,全身紅甲,微微淺笑。“我完成之後,會把它送給您,好讓您記住他。”

“我沒忘記你父親。”

“我很高興聽到這一點。許多人都有懷疑。”

“泰溫大人答應把魔山的腦袋給我們。”

“他真好心……但用劊子手的劍去了結英勇的格雷果爵士實在是便宜他了。我們祈禱他的死已經這麽久了,相信他自己現在也如此祈禱。我知道父親用的什麽毒,什麽方法,沒有比那更緩慢、更痛苦的死亡了。很快,即使在這陽戟城內,我們也能聽見魔山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