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尤斯塔斯歷險記（第3/4頁）

他睡著了，不知不覺竟變成了一條惡龍。因睡在龍窟裏，心裏帶著驕奢、兇狠的念頭，於是變成了一條惡龍。

事實擺在眼前，他的洞裏沒有兩條龍，那兩只龍爪只是他的左右手，那兩縷輕煙是從他的鼻孔冒出來的。關於他左臂( 他以前的左臂) 的疼痛，現在他眯著左眼也看得出是怎麽回事了。原來可以戴在孩子上臂的手鐲，如今勒在龍的粗短的前肢上，顯得實在是太小了。手鐲深深陷入長著鱗片的肉裏，把兩邊的肉勒得都鼓起來，撲撲直跳。他用牙去咬那裏，也咬不掉。

盡管很痛，他首先想到的是終於可以放下心來，現在他什麽都不用怕了。因為他自己就是恐怖的怪物，也許，除了騎士以外( 當然， 也並非所有的騎士都如此)，沒人敢來攻擊他。現在，他甚至可以去找凱斯賓和愛德蒙算賬了。當他想到這些的時候，心裏突然明白， 自己並不是要去報仇，而是需要朋友的幫助。他更想回到人類中去， 與大家交流與分享。如今，他變成了與世隔絕的怪物，巨大的孤獨感油然而生。他甚至開始明白了，其他人並不是自己認為的惡魔，而他也不是自己所想象的好人。他希望能聽到其他人的聲音，哪怕是雷佩契普的一句好話，都可以讓他感動至極。

尤斯塔斯變成的龍是有多麽可憐，想到這裏他就放聲痛哭了。一條彪悍的龍，在月光下荒涼的山谷中哭得死去活來，這情景和聲音， 都太不可思議了。

最後他決定要想法找到回去的路，他也相信，凱斯賓不會把船開走，扔下他不管的。他相信自己也可以找到辦法，讓人們知道他是誰。

喝飽了水之後，他把那條死龍吃了下去。( 這聽上去很嚇人，仔細想想，也沒什麽難以理解的。) 吃了一半，他才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事實上，他的頭腦還是尤斯塔斯的頭腦，可是他的口味和消化能力卻跟龍的一樣。龍最喜歡吃新鮮的龍肉，所以你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找到兩條龍。

他試圖轉身爬出山谷，可是剛準備爬，身子一躍，卻不自覺地飛了起來。他忘了自己有翅膀，這簡直就是喜出望外的發現——他好久沒有這樣的驚喜了。然後他就飛上了天，看到月光下有無數的山頂。他看見一塊銀色的海灣，黎明踏浪號就在那裏停泊著，海灘上的篝火閃閃發亮。他從高處停止滑翔，飛了下去。

露茜睡得很沉，她一直在等搜山隊帶來好消息，所以他們回來後，她才睡去。搜山隊由凱斯賓親自指揮，回來得很晚，都累壞了。他們帶來的消息令人恐懼。他們沒有找到尤斯塔斯，卻在一個山谷裏看到了一條死龍。他們盡力尋找，再也找不到別的龍了。那條龍應該是在下午三點左右死的，( 他們看見它的時候) 看上去不太可能在幾個小時前吃過人。

“除非是吃了那個討厭鬼才死的，他可以毒死任何東西。”賴因斯說，他聲音壓得很低，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之後露茜在夜裏被人叫醒，然後看見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說悄悄話。

“這是怎麽了？”露茜問。

“我們大家必須齊心協力，”凱斯賓那時候正在講，“剛才一條龍飛過樹梢，現在降落在海灘上。是的，可能現在就停在我們和船之間。箭對付不了龍，而且它不怕火。”

“如果陛下恩準的話……”雷佩契普先開口。

“不，雷佩契普，”國王非常堅決地說，“你不能單獨跟它決鬥。如果你不聽，我就把你綁起來。我們只需密切監視它，等天亮之後到海灣去跟它開戰。我帶頭，愛德蒙國王在我右邊，德裏寧公爵在我左邊。不要節外生枝，再過一兩個小時天就要亮了。我們在這一小時內先吃飯，把剩下的酒端來。還有，做任何事情都得悄悄地。”

“或許它會自己走啊。”露茜說。

“要是它自己走了就糟了，”愛德蒙說，“如果那樣的話我們就不知道它在哪兒，我們要知己知彼。”

那天夜裏的最後兩個小時實在難熬。吃飯的時候，大家都知道自己應該多吃一點，可是都沒胃口。那簡直是度日如年。終於等到天空泛著魚肚白，小鳥開始嘰嘰喳喳，周圍顯得比夜裏還寂靜還清冷。凱斯賓說：“朋友們，咱們行動吧。”

他們一擁而上，個個刀劍出鞘，緊緊圍成一團，露茜居中，雷佩契普騎在她肩上。總比坐以待斃強，人人都覺得大家比平時更可親。然後他們向前推進，來到林子邊上，天更亮了。沙地上就躺著那條龍， 像條大蜥蜴，又像一條肢體柔軟的鱷魚，或是像一條長著四條腿的大蟒蛇。那個龐然大物外形可怕，背部隆起。

可是那條龍不但沒有起身噴火，卻後退了幾步——簡直是搖搖晃晃地縮回淺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