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只費肥油(第3/6頁)

骨頭隨著一團血沫和膽汁出來了,是根要命的小骨頭,根本不是魚刺,而是一只小鳥胸骨的一部分。我把骨頭拋在桌上。“它也不應該吃禽鳥類的骨頭。”我用嚴厲的語氣告訴她。

我想她根本沒聽到我的話。小狗趴在她膝上感激地喘息著,我拿起那碗水向它伸去,它聞了聞,舔了幾口,然後筋疲力盡地蜷縮成一團。她把它抱起來捧在懷中,頭靠著它的頭。

“我要要求你一件事。”我開口。

“隨便你要什麽。”她嘴埋在它的毛皮裏說,“只要你開口,我一定給。”

“首先,不要再喂它吃你吃的東西了。暫時只給它吃紅肉和煮過的谷類,而且以它這種大小的狗,不要喂超過你一只手能捧住的量。還有,不要一天到晚抱著它,讓它到處跑跑,這樣它可以長點肌肉,爪子也能磨平一點。還有要給它洗澡,它的毛皮和呼吸都臭死了,因為吃了太多太好的食物。不然它頂多只能再活一兩年。”

她驚恐地擡起頭來,一手掩住嘴,這個動作跟她晚飯時摸弄自己珠寶的局促動作感覺非常像,我突然發現自己在罵的這個人是誰。是賢雅夫人,而且我還害她的狗尿了她一身。

我臉上的表情一定泄漏了我的反應,她愉快地微笑著,把狗抱得更近:“我會照你的建議去做,管狗的小子。但是你自己呢?你不想要什麽賞賜嗎?”

她以為我會向她要錢、要戒指,或者甚至要她堡裏的一份職務。我盡可能保持視線和聲調穩定,看著她說,“賢雅夫人,我請求你要求你丈夫派最優秀的部隊去駐守守望島的瞭望台,讓瑞本和修克斯兩個大公國之間不再有紛爭。”

“什麽?”

這短短兩個字的問句讓我知道了她非常多的信息。這種口音和腔調可不是以賢雅夫人的身份可以學來的。

“請你要求你丈夫派人好好駐守瞭望台。”

“你一個管狗的小子,幹嗎關心這種事?”

她的問題問得太直接了。不管克爾伐是在哪裏找到她的,她的出身都不高貴,而且在嫁給他之前也並不富有。我認出她這件事令她感到很愉快,而她把狗用她的毯子包住,自己一個人把它抱到熟悉的、撫慰人的廚房裏來,都顯示她是一個平民女孩,太快被擡舉到高出她原來身份太多的地位。她孤單、沒把握,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言行舉止,更糟的是她知道自己無知,這使她得不到安寧,使她的快樂被畏懼侵蝕。如果她不趕快在自己的青春美貌消逝之前學會做公爵夫人,那麽日後她面對的將只有多年的寂寞和嘲笑。她需要一位心靈導師,一個像切德一樣秘密的人,她需要我給她忠告,此時此刻。但我必須小心謹慎,因為她不會接受管狗小子的建議,那種事只有平民女孩才會做,而她現在對自己唯一知道的一點就是她已經不是平民女孩了,而是公爵夫人。

“我做了個夢,”我突然靈機一動,“夢境非常清楚,好像看見異象,或者是一種警告。我醒過來之後,覺得自己必須到廚房來。”我讓自己的眼神飄渺起來,她睜大了眼睛。她上鉤了,“我夢見一個女人,她講了一些很有智慧的話,把三個強壯的男人聯合起來變成一堵墻,讓紅船劫匪沒有辦法入侵。她站在他們面前,雙手拿著珠寶,她說,‘讓瞭望台的燈光比這些戒指的寶石更加明亮。讓駐守瞭望台的警醒士兵環繞我們的海岸,就像這串珍珠以前環繞我的脖子一樣。讓各個城堡再度鞏固起來,對抗那些威脅我們人民的人。因為我樂意一身樸素地走在國王和平民面前,讓保衛我們人民的守軍變成我們國土上的珠寶。’她的智慧和高貴讓國王和各大公國的公爵都驚嘆不已,但最敬愛她的還是她的人民,因為他們知道她愛他們更勝金銀。”

這段話講得很笨拙,一點都不如我希望的那麽聰明巧妙,不過還是抓住了她的心。我可以看出她正想象自己高貴地挺直身子站在王儲面前,以自己的犧牲奉獻讓他驚嘆不已。我感覺到她熱切地想要讓自己變得出眾,讓那些與她出身相同階級的人民以敬佩的口吻談論她。也許她以前是擠奶女工或者廚房女仆,而認識她的人如今也依然這樣看待她。這麽做會讓他們知道她不是個虛有其表的公爵夫人,歇姆西爵士和他的隨從會把她的事跡傳回修克斯大公國去,吟遊歌者會用歌曲傳唱她說的話,而且她丈夫會有史以來第一次對她感到驚奇。讓他看看她是關心國家和人民的,不只是個被他用頭銜誘騙來的漂亮的小傻瓜。我幾乎可以看見這些思緒在她腦中遊行經過。她的眼神變得遙遠,臉上帶著心不在焉的微笑。

“晚安,管狗的小子。”她輕聲說著,飄然離開廚房,狗蜷縮在她懷中,她肩披那條毛毯的架勢仿佛那是件貂皮鬥蓬。她明天會把她的角色扮演得非常稱職。我突然咧嘴一笑,心想不知我是否已經在沒有動用毒藥的情況下完成了任務。雖然我沒有真的查出克爾伐是否叛國,但我覺得自己已經根治了這個問題。我敢打賭,在這個星期還沒結束之前,那些瞭望台就會有精兵駐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