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天狗之血 傻瓜之血(第4/25頁)

母親擡頭看著大哥坐在自動人力車上的炫目身影,不由得發出感嘆:“啊啊!你終於要成為偽右衛門了。”

“……父親應該會為我驕傲吧?”

“當然,總一郎一定會以你為榮的。他會在那個世界開心地放聲大笑!”

“那麽,我這就啟程了。媽,等我的好消息。”

於是,大哥從糾之森出發了。

自動人力車疾駛著穿過下鴨神社的參道,進了出町柳。下鴨三角洲河邊有一排綁著粗草繩禦寒的松樹,老鷹在空中翺翔。像春日般和煦的陽光照在鴨川沿岸,呈現一片祥和的景象。

大哥讓人力車沿著鴨川向南奔馳。

一想到終於要繼承父業成為新偽右衛門,大哥就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我總算可以洗刷“一群不成器,沒能繼承下鴨總一郎衣缽的孩子”的汙名。父親在天有靈一定會為我高興吧?母親會高興,玉瀾也會高興。下鴨家終於能恢復昔日的榮耀,狸貓界在我的領導下也將有所發展。大家也許會造一座我的銅像來贊美我的光榮,說不定還會有鴿子在銅像的鼻尖上拉屎。

沉溺於幻想中的大哥,不由得喜笑顏開。

大哥乘坐人力車來到四條大橋西側的東華菜館。他用手拍了拍臉,收起掩飾不住的笑意,鼓足幹勁。被優雅的老式手搖電梯送上樓後,看到一身和服打扮的玉瀾站在走廊上迎接他。

“大家都到了。”南禪寺玉瀾說著,牽起大哥的手帶他走進宴會廳。

鋪著地板的宴會廳裏排著數張黑色圓桌,南禪寺正二郎等數只狸貓在焦急地等待大哥到來。面向鴨川的窗口射進來的炫目陽光,溢滿整個房間。眼下的四條大橋人頭攢動,河流對岸佇立著南座大屋頂。

南禪寺正二郎已等得不耐煩,喝起了紹興酒,看到矢一郎來了慌忙用手捂住杯子。玉瀾看到後呵斥道:“你竟然已經開始喝了?!”正二郎不由得露出苦笑。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矢一郎。”正二郎笑著說,“接下來只要等待好消息就行了。”

身上裹著僧衣的夷川吳一郎也站起來行禮,“恭喜恭喜。”

“哪裏哪裏,吳一郎,現在說恭喜還太早。”

“這時候還有什麽好擔心的,矢一郎。”

圍繞在大哥身邊的狸貓們,手裏拿著倒滿紹興酒的酒杯紛紛起身,一齊為了肩負起狸貓界未來的偽右衛門,為了下鴨家的光榮幹杯。

所有人都笑著,仿佛大哥就任偽右衛門已經板上釘釘一般。

大哥望著窗外一片廣闊祥和的街景,陷入了沉思。這時玉瀾靠過來小聲說:“你在想矢二郎他們的事吧?”

“……你怎麽知道?”大哥嚇了一跳。

“我當然知道,因為任何時候你都在惦記著他們。”玉瀾笑著說,“矢三郎很享受他的逃亡生活,矢二郎一定也沒問題的。現在這時候他大概已經到四國了吧。”

“……我就是操心的命。”

“我知道,不過今天你就專注於自己的事吧。”

這一天早上十點左右,二哥在JR南小松島站下了車。

小松島是德島縣(舊名阿波)瀕臨紀伊水道[3]的城市,很久以前就是連接四國與關西的海上交通要沖。小松島作為“阿波狸合戰”的發生地廣為人知,而傳說中的主角——日開野金長的子孫,現在仍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對方可是名門,一定不能失禮。”

二哥在車站的廁所裏變身成西裝筆挺的模樣。出了車站,只見除了紅白分明的待客出租車以外,來往的行人很少,街上空蕩蕩的,廣場的角落有尊很小的狸貓像。

二哥在小松島的街頭朝著金長神社徒步而行。沿途的街道兩旁有銀行和港口運輸公司的辦事處,明媚的陽光照在街頭暖洋洋的。也許是海邊城市的緣故吧,總讓人覺得跟京都天空的顏色不太一樣。

京都的下鴨家與阿波的金長一門,從很久以前就有往來。

關於江戶時代的阿波狸合戰,據說當時恰巧逗留在小松島的下鴨家祖先助了金長一臂之力——這個傳聞實乃明治時代的吹牛大王下鴨鐵太郎捏造的,可信度基本為零。不過下鴨家與金長一門歷代悠久的交往,似乎的確可以追溯到江戶時代。喜歡旅行的祖父巡遊四國八十八處名勝時,曾在金長家落腳;父親也曾屢次到訪四國。金長一門來京都時,下鴨家也會照顧得面面俱到。金長會給我們兄弟講阿波狸合戰的傳說,然後我們兄弟幾個就統統被第一代金長——同為狸貓,卻非普通狸貓可比——的奇聞軼事給迷住了。

過了中午,二哥總算走到了金長神社。

神社周圍,是冬季幹涸的廣闊水田與住宅地。

鉆過表面浮現斑斑黑漬的石造鳥居進入神社,只見石板路上落滿了枯葉。繞過右手邊的凈手處,一直往裏走就是正殿,上面掛著寫有“金長大明神”的大紅燈籠。油錢箱對面放著四鬥樽[4]和神轎[5]。還有授予第一代金長的“正一品”題字,幾個大字威風凜凜。繼承第一代金長偉大血脈的狸貓們,一直是以這個神社為根據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