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天狗之血 傻瓜之血(第2/25頁)

“可是菖蒲池先生,”澱川教授驚訝地說道,“不洗澡頭皮才會發癢吧?”

“癢的那股勁兒過去之後就不癢了,以後無論多久不洗也不會覺得頭發癢。所以最重要的,是忍住剛開始的那股癢勁兒。”

“討厭!臟死了!”夫人皺起眉頭。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啊,我都不知道呢。不過我很喜歡洗澡。在實驗林裏拿個大鐵罐燒水,等熱了之後全身泡進去。漆黑的森林裏靜靜地飄著雪花,望著裊裊升起的熱氣,會產生與天地渾然一體的宏大感覺。再鏟一點積雪放入杯中,倒入威士忌小酌一番,可真是欲仙欲死啊。”

澱川教授從被爐裏爬出來,拿起菜刀利落地切著南瓜開始煮甜點。邊煮邊跟我們聊天,“芋頭、章魚、南瓜——據說都是女孩子愛吃的東西。但是我都很喜歡啊,你們說我內心是不是也很少女?”還說,“南瓜富含β胡蘿蔔素和維他命C,對身體好。”接著又說,“我在中國內陸地區,看到有人將長得巨大南瓜掏空住在裏面,感覺就像被南瓜怪獸吃掉了一樣。”教授話匣子一打開,有用沒用的故事一個接著一個往外蹦,聽得我們時而哈哈大笑、時而驚嘆不已。結果他煮的東西基本上都自己吃光了。吃飽喝足後,教授起身準備離開,“這個點兒了,我差不多也該回山裏了。”

我出門送教授到三井寺站。我們沿著靜靜流淌的琵琶湖排水渠往前走,路旁街燈點點,閃爍著柔和的光。

教授警戒地環顧四周後,悄悄對我說:“星期五俱樂部的尾牙宴快到了,那幫人差不多也該著急了吧?”

“我可不會給他們準備什麽下鍋的狸貓。”我說。

“你當初說要加入星期五俱樂部時我還摸不著頭腦,如今看來,還真是高明的戰術!你就這樣人間蒸發,他們少了提供狸貓的人,只能大失所望。”

“活該,哈哈哈。”

“不過,有壽老人在,他們說不定還留了後手。特別是天滿屋!這人非常可疑。”

“是啊。”

“關鍵時刻,我會沖進去營救狸貓。”

街燈下,教授露出無敵的笑容。他那因山中艱苦生活鍛煉出的精幹側臉,燃起熊熊的狸貓愛,顯露出為救狸貓免受下鍋之災,不惜突襲宴會現場的堅定決心。

狸貓喜歡聖誕節,沒什麽特別的慶祝理由——這點實在不錯。

下鴨家每到聖誕節都會吃炸雞,觀賞矢四郎點亮的絢麗燈飾。想到今年的聖誕節我無法參加,內心十分寂寞。所以在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當那股“可以讓熊孩子停止哭泣”——哈蘭·山德士大叔[2]秘傳的香料味兒從玄關處飄來時,我的心情立刻歡騰起來。到訪的是南禪寺玉瀾。

“我為防被人跟蹤,一個人翻山越嶺跑過來的。伯母讓我來看看你過得怎麽樣。”

玉瀾脖子上圍著跟大哥一樣的情侶紅圍巾,手裏抱著給我送來的炸雞盒子。她向菖蒲池畫師行禮自我介紹後,瞄到放在被爐上的棋盤,“這都是什麽啊!”忍不住大叫道,“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棋局!”

“你肯定棋藝精湛吧。”

菖蒲池畫師溫柔地說道,玉瀾不禁臉紅起來。

之後,我跟玉瀾在冬日的庭院裏聊天、閑逛。

玉瀾說她今晚被邀請參加糾之森的聖誕派對。矢四郎用從偽電氣白蘭工廠帶回來的零部件,組裝出了非常壯觀的燈飾。

“聽說夷川吳一郎也會來。他一直協助矢一郎的工作,真的好熱心啊,以前明明是個愛哭鬼,如今已經成長為出色的狸貓了。”

我向玉瀾打聽我逃匿後京都市內的情況。

自從我在六角堂觸怒弁天,狸貓界的態度就大致分成兩種:一種是“可憐的矢三郎,再見了!”的達觀心態;另一種是“要是矢三郎被吃掉的話,自己就不用擔心被煮了”的毫不掩飾的安心感。

八坂平太郎雖然也擔心“矢三郎不要緊吧?”,但已經著手準備去夏威夷的旅行了。他在祇園繩手的事務所也處理掉了,狸肚子裏暗自盤算著,等新年出席完大哥和玉瀾的婚禮後就馬上出去旅行。

“他又不是自願當偽右衛門的,巴不得早點引退呢。”玉瀾說。

“只要不是像大哥那樣的變態,多數狸貓都對偽右衛門避之唯恐不及。”我說。

“那這次是誰為了那個變態幾乎掉了一層皮啊?你的小命現在就像風中燭火,岌岌可危。我覺得你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沒資格調侃矢一郎。”

“所以說,下鴨家就是變態家族啰。”

“啊啊,那我豈不是個要嫁入變態家族的變態嗎?”玉瀾踢著落葉咯咯笑。

然後她盯著地上的落葉,露出一抹悲傷的表情,“……紅玉老師將你逐出師門了。”

“是嗎,果然如此。”因為早已料到,我一點都不驚訝,“天狗有天狗的自尊,狸貓有狸貓的矜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