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妙適菩薩(第3/6頁)
若是志明這話屬真,這個鳳鳴必定深藏著比談勝所說更甚幾倍的才華。
“這真是了不起啊!”空海坦率地發出贊嘆之聲。
沒人招呼他坐,他當場就坐了下來。自然而然就與鳳鳴相對而坐。
“空海,我經常聽志明和談勝談起你的事。”鳳鳴以炯炯有神的濕潤眸子盯著空海說道。“不管是書法還是文章,都讓人不敢相信是出自異國人。志明還說如你這般的筆力,屈指算來,這長安城也找不出五人——”
“沒有的事。前些日子,我在某處拜讀一位無名氏所寫的幾行起首詩句,真是精彩啊!連無名氏都能寫出這種詩來,真不愧是長安城。讓我再次感到驚訝——”空海說道。“我來到西明寺時,同樣從倭國前來,在此蒙受照顧的永忠,拿了一位名為白樂天的詩句給我看,我對那詩也感到十分欽佩。一問才知道,白樂天只是一位默默無聞的官吏。”
“請不必謙虛。你的字和文章,方才已經拜讀過了,我也深感佩服。確實有獨特的見解。”
從鳳鳴的口吻聽來,並非場面上的應酬話。而是就自己所認為的,真實表達出來。
就像看到庭院有石頭,就說“那裏有石頭”般的感覺。
“聽說佛教也傳到吐蕃,在吐蕃稱佛教好像是‘卻’吧?”空海問道。
“是的。”
“所謂‘卻’,以佛教的用語指的就是‘法’。”
“正是。”
“不知你到過凱依拉沙(Kailasa temple)嗎?”
空海一問,鳳鳴的嘴角立刻浮起一個小小的微笑。
“這等於在問我是否為梵教徒,對不對?”
“正是。”
“我很訝異你竟然連梵教的聖地凱依拉沙都知道。在我們那裏,凱依拉沙被稱為岡仁波齊峰(Kangrinboge Feng)。正如你所言,我的確到過凱依拉沙。因為我父親是梵教徒,我也曾是梵教徒。其實,在吐蕃的佛教徒,有許多原本就是梵教徒,或者兩者同時信仰。”鳳鳴說道。
梵教——為佛教尚未傳入吐蕃前,人們所信仰的宗教。據說其根源與胡(伊朗)的宗教有所關聯。
祭拜生命之神——拉(bla),成為穆(dmu)部族的宗教起源,梵教發達後,以梵教為基礎,中國和印度傳來的佛教,在和梵教融合的過程中,漸漸發展成被稱為“喇嘛教”的西藏密宗,這是後話。
“不過——”鳳鳴又對空海說道。“你不是為學密宗才來長安的嗎?”
“正是。”空海答道。
“既是如此,為何不盡速到青龍寺呢?”
“因為要去青龍寺前,還有很多要做的事。”
此時,自然成為只有空海和鳳鳴的對話。
“譬如何事呢?”
“梵語。”空海說道。
“原來如此。”
空海一回答梵語,鳳鳴好像立刻明白其意。
“其實,若是梵語,在青龍寺也能學到。”
“我還有其他想學的事。”
“何事呢?”
“譬如:毛筆的制作方法。還有紙的濾法、河水攔堵法。又譬如:如何在深河架橋的方法,還有唐都的典章制度。”
“原來如此。”
“對我而言,包括這些事在內的一切都是‘密’。”
“對你而言,那些就是所謂的‘密一乘’。”
“是的。”空海答道。
“那麽,就此向你請教吧!”鳳鳴自顧點頭,問空海:“想必你已經讀過《理趣經》了吧!”
“是的。”
“那麽,清凈句之一為何呢?”
“妙適。”空海答道。
鳳鳴所提及的《理趣經》,是記載著密宗最重要根本思想的經書之一。這是記載著有關男女愛欲為清凈菩薩境界的經書。
空海在日本時,已經讀過這部經書。初次接觸這部經書時,空海大為驚訝,宛如體驗到天地顛倒的沖擊。
啊!原來如此。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
那部經書肯定了包括身為人的自我欲望、饑餓,及其他有關人類的一切羈絆。
人的肉體和心、與生俱來的一切欲望,在那部經書中稱之為“清凈菩薩境界”。
空海的肉體裏,所具有的不僅是才華而已。才華洋溢的他,也具有比常人更多一倍的欲望。
因為渴望女人的肉體,臥倒在山野裏,牙齒咬得吱吱作響的夜晚也不知有多少次了。
懷抱著這深不可測的強烈欲望,翻讀到那經典的瞬間,強烈的欲望一轉而為令人炫目的光輝。
原來自己這般的人,好像可以完全替代這些經句。
妙適清凈句是菩薩位
這是清凈句的第一句。
“妙適清凈句,即是菩薩之位。”——語譯即如此。
所謂“妙適”,梵語為SURATA,即是男女交合所產生的愉悅——亦即快感。
換言之,“男女交合那種妙不可言的感覺,即是達到清凈的菩薩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