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長安之春(第3/9頁)

一行人抵達長安後,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拜謁式中,空海和逸勢也都見到這對不幸的父子。

在拜謁式裏,和空海等遣唐使同時抵達長安的南詔、吐蕃等大使也在同列之中。當時,即可看出德宗身體飽受病魔摧殘。

一起現身的皇太子,也處在沒有侍從攙扶就舉步維艱的狀態,是日一言未發。

德宗皇帝,早晚會敵不過病魔吧——葛野麻呂不只講過一次。但他萬萬也沒想到事情會發生在自己還處身大唐之時。

不過,事情卻發生了。

如此一來,縱使是異邦大使,也不得不穿起喪服。葛野麻呂為哀悼德宗,素衣素冠在承天門持杖。空海也在行列之中。

從長安歸國的出發日,因而延遲至二月十日。也就是明日。

遣唐使一行人一歸國,留在大唐的空海和逸勢,當然也不能一直住在作為大使宿舍的宣陽坊鴻臚館。

大唐方面,替留學僧空海準備的落腳處,是延康坊的西明寺。

出發前一日的今天,空海和逸勢把身邊用品收拾好,雇人以馬車馱到西明寺。尚未決定去處的逸勢,則暫時搬到空海住處。

空海們至今所在的宣陽坊,位於將長安一分為二的朱雀大街之東,即左街。西明寺所在的延康坊,則在西邊,即右街。

距離約五公裏多。

馱著物品的馬車先行歸去,空海和逸勢則是步行回宣陽坊。

宇宙啦、曼陀羅啦,正是途中的話題。然後,逸勢突然想起永忠。

永忠——

三十年前,來到大唐的日本僧人。當時,並無遣唐使船。永忠是搭乘私人船只渡海而來。

遣唐使船,並非經常出使。

空海這次所乘的船,與上次遣唐使船已經間隔二十四、五年了。

三十年來,永忠以留學僧的身份居住在西明寺裏。空海將住進去的,正是永忠這三十年來所居住的房間。

永忠明日將和藤原葛野麻呂一起返回日本。

稍早之前,永忠曾出面迎接空海和逸勢,並將西明寺介紹一番。

逸勢和永忠是第二次會面,空海則來西明寺拜訪過永忠好幾次了。

永忠已經將自己的物品都處置妥當,帶著下一位屋主空海來到這空無一物的房間,注視著居住了三十年的地方……

“好長的一段時間啊!三十年……”永忠感慨地說道。

三十年前,日本尚處於奈良朝,空海剛出生不久。

空海告訴永忠,現在的都城在平安京。

整個房間好像已經滲透著永忠的體味了。

“如今,這裏的知心好友,比日本友人還要多。不過——”永忠話到一半而止,以充滿眷戀的眼神再度環視房間。“——不過,我還是想回故鄉。”

“當然可以回去。到了今年夏天,你就可以踏上日本之土。”

空海說此話時,永忠正強忍著眼淚。

“這三十年,我覺得自己浪費掉大半光陰。若是時光能倒回,我認為只要花一半的時間,十五年就能把這次要帶回日本的東西,全部弄到手——”

永忠話到一半又止,注視著空海。

“聽說你是來求取密宗大法的嗎?”

“正是。”

“若是密宗,首推青龍寺的惠果師父。”永忠說道。

“四處打聽,都這麽說。”

“那當然是事實——”

永忠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說一般,緊盯著空海看。

“在這個國度裏,與其不請自來,還不如被邀請才前往的好。求取密宗大法也是如此。拿著介紹函求見,能見到惠果師父尚屬幸運;就算見到了,也得做個三年雜役吧。第三年後,或許有一句沒一句開始學習誦經,如此到灌頂,恐怕得花上十到十五年的歲月吧!”

“嗯。”

“雖然,你預計二十年,但若是應邀前往惠果師父那兒,以你的資質,五到七年就可以完成了。”

“不過,也有只花一年時間就完成的人。”

“是嗎?”

“是一位名為‘最澄’的僧人。”

“原來如此。聽說這次有個僧人不來長安,直接前往天台山,好像就是他——”

“正是。”

“不過,只要一年,未免也太急躁吧!”

“若把他當成是來采買經書的商人,一年也不算急躁。”

“這樣說未免苛刻。既然如此,你打算花幾年?”

“若說最澄是商人,我就是小偷吧!”

“真是有趣!”

“聽說西明寺裏,有和惠果師父所在的青龍寺交往極深的人士——”

“哈哈哈,連這你也知道嗎?八成是指志明和談勝吧!今日應該在寺裏,是否替你引見一下——”

“不。時候未到。您只要傳達說,有個從日本來的空海和尚,可能是來盜取密宗的。如此就夠了。”

“來盜取……果真要這樣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