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喝下火焰才能得救

兩人到達懸崖邊的時候,安娜貝絲確定自己已經在死刑執行令上簽下了名字。

懸崖向下有八十英尺高,在底部延伸開來的是大峽谷的恐怖版本:一條火之河在凹凸不平的黑曜石上切割出一條深深的印記,放光的紅色水流在懸崖表面上投下恐怖的影子。

即便是在峽谷之巔,熱量也絲毫不減。悲傷之河透骨的涼意依然沒有消散,但安娜貝絲的臉頰已經感到了粗糙與灼燒。每一次呼吸都倍感費力,仿佛胸膛裏塞滿了泡沫花生。她手上的傷口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流血不止。安娜貝絲受傷的腳原本已基本恢復,此時卻重新開始惡化。她之前已經取掉了臨時夾板,現在她感到有些後悔。每走一步都令她疼得眉頭緊蹙。

假設他們能夠走下懸崖,來到火之河岸邊——對此她深表懷疑——她的計劃也絕對太瘋狂了。

“呃……”波西查看著山崖,他指了指從山邊斜插到山底的一條小裂縫,“我們可以試試那邊的山脊,說不定能順著它爬下去。”

他沒有說這樣的嘗試很瘋狂,而是盡量給人以希望。安娜貝絲對此深懷感激,不過她也擔心自己正把波西帶向萬劫不復之地。

當然了,如果兩人待在這裏不動,他們也會死。暴露在塔塔勒斯地獄空氣之中的胳膊已經開始起泡,四周的環境有如核爆區域一般危險重重。

波西走在前面。山脊窄得幾乎無法立足。光滑如鏡的巖石上,他們的雙手拼命抓住任何一處細小的裂縫。每一次只要受傷的腳稍稍用力,安娜貝絲便疼得想要尖叫。她撕下了T恤衫的袖子,用它裹住流血不止的手掌,但她的手指依然在打滑,整個人虛弱無力。

身下幾步遠的地方,波西伸手去夠另一個可以抓手之處,他咕噥了一句:“那麽……火之河叫什麽名字?”

“佛勒革同河,”她說,“你應該專心往下爬。”

“佛勒革同?”他順著山脊向下爬,兩人已經爬下了山崖的大約三分之一——從這樣的高處跌落下去依然會粉身碎骨,“聽起來好像我那個痛。”

“別逗我笑了。”她說。

“只是想讓氣氛輕松一點。”

“謝謝了,”她咕噥道,受傷的一只腳差一點踩空,“我摔死的時候一定面帶微笑。”

兩人繼續前行,一步緊跟著一步。安娜貝絲的眼睛被汗水刺痛著,胳膊不住地發抖。令她吃驚的是,他們終於爬到了山崖的底部。

一踏上地面,她立刻控制不住地搖晃了一下。波西一把抓住她。他皮膚的熱度令她感到擔心。他臉上已經冒出了紅色的皰疹,讓他看起來好像得了天花。

她的視線也模糊不清,嗓子幾乎要起泡,胃裏收縮得比拳頭還要緊。

我們必須趕快,她心想。

“快到河邊去,”她告訴波西,努力掩飾著聲音裏的慌亂,“我們一定能做到。”

兩人搖搖晃晃地走過光滑的山脊,繞過巨石,避開只要腳下一滑便能將他們刺穿的石筍。他們破爛的衣服因為河裏散發的熱量而蒸汽騰騰,但兩人沒有止步,最後終於成功跪倒在火之河岸邊。

“我們必須喝下去。”安娜貝絲說。

波西晃動了一下,半閉上了眼睛。足足數了三下他才開口:“呃……你是說要把火喝下去嗎?”

“火之河從哈迪斯的領地流進塔塔勒斯。”安娜貝絲幾乎已說不出話來,她的嗓子因為熱量和發酸的空氣而幹澀發緊,“河流用來懲罰邪惡,不過……某些傳說中也把它稱作‘治愈之河’。”

“某些傳說?”

安娜貝絲咽了一口唾沫,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火之河能讓邪惡者保持全身,令他們經受懲戒之地的折磨。我想……它也許就相當於冥界的神食與神飲。”

火苗從河裏噴湧開來,卷到了他的臉旁,波西皺了皺眉。“可這是火,我們怎麽——”

“就像這樣。”安娜貝絲說著將雙手探進了河水。

愚蠢嗎?的確,然而她深信他們倆別無選擇。如果再等下去,他們就會暈死過去,所以還是嘗試點愚蠢的辦法並期望它成功的好。

剛剛接觸的瞬間,火焰並不讓人感覺到疼。它涼涼的,也許這意味著它太過炙熱,超乎安娜貝絲的神經所能承受的限度。趁自己還沒改變主意,她將燃燒的液體捧在手心,舉到嘴邊。

她原以為它會像是汽油的味道,而實際卻比那糟糕得多。有一次在舊金山的一家餐館裏,她稀裏糊塗地嘗了一道印度菜裏的鬼椒。剛剛咬上一點點,她就感覺整個呼吸系統仿佛都要炸裂開來。飲下火之河的河水便如同吞下一杯鬼椒思慕雪。僅僅一瞬間,她的鼻孔裏就充滿了液體火焰,嘴裏如同被炸透了一般,滿眼的淚水,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迸發開來。她倒下了,大口喘氣,惡心得想吐,全身都在劇烈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