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身無形(1)(第6/8頁)

沙陀藥叉怒道:“全是廢話,現在如何……”

“現在還看不出來,身體已經全涼了,難說……”

“或許已經決定留在天上草原了也不一定……”

沙陀王自然也知道這個傳說,而且他也同樣明白,傳說歸傳說,並沒有多少人真正可以起死回生。他獨自走入帳篷,只見那年青人孤零零地躺在帳篷火塘後的交腳胡床上,全身已被大合薩以香料塗抹過,胸口上的傷已被包紮完好,頭頂腳心處擺放有金熏爐和七寶。只是全身冰涼蒼白,沒有血色,看不出一點生機。

他看了半天,臉上眼中突然現出一抹柔情來。他走上前去,俯身摟住年輕人的肩膀,輕輕地搖了搖,湊在那年輕人的耳朵邊說道:“天上太寂寞了。青羅,你還是回來吧。”

他這話一出口,青羅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隨後才呻吟著張開眼來,對沙陀藥叉低聲道:“父親。”

沙陀藥叉又驚又喜,只是鐵鑄般的面孔上並未表露出幾分來:“你先休息……別的事回頭再說。”

青羅卻掙紮著伸出手來,將沙陀藥叉的手抓住。

沙陀藥叉問:“你還有什麽事?”他覺得青羅握他的手逐漸有力,青羅的眼睛也一點點明亮起來。鳩尾草那神奇的藥效,正在讓他每一刻都變得更強壯更有力量。

青羅嚴肅地道:“父親……大君,龍之息是不是已經毀滅了。”

“你也知道嗎?”

“那會兒我雖然已經死了,卻依然能感覺到周圍發生的一切,我飄蕩在天空中朝下俯瞰,一切都宛如在夢中。”青羅一手扶著頭喃喃地說。

“不錯,我們被人賣了。龍之息已經毀了,但滅雲關並未打開。”沙陀皺緊了眉頭,他低聲對自己的兒子說,“此刻我十萬大軍進退無據,我還能收攏他們五天、十天,最多十五天,之後便要如盆沙入海,散作飛灰,再也無法收拾攏聚在一起了。向前沖,拿下厭火,是我們唯一的退路。”

青羅果然聽到了帳篷外傳來陣陣激昂的號角聲、沉重的投石車移動的轔轔聲、無數身著沉重衣甲的人跑動的腳步聲,這數萬虎狼將要發起的困獸之擊已經迫在眉睫。

他扶住父親的手,慢慢直起身子,姿勢如同嬰兒學步,卻終究站定了。

他說:“我沒見到白影刀,也許我已經見過了,只是不知道——我已經真正了解到厭火的力量了……”

“我們回不了瀚州了,如果還想在寧州生存,那就需要盟友,”青羅對父親說,“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要選鐵爺——我們沒有可能奪取這座城市,它是屬於鐵問舟的,除非你把所有的人殺光,否則,永遠都是他的。”

沙陀藥叉背起手,沉吟著踱了幾步,飛快地拿定了主意:“好吧,石頭反正已經沒了。我的威望受到了重大的損傷,這一時刻,讓他們去屠戮富裕的上城,自然比搶劫下城更有吸引力——”

“我們還是要搶劫屠殺嗎?”青羅驚問。

沙陀藥叉獰笑著回答:“我們是強盜,不是嗎?如果要我聽你的——”

他轉頭望著帳外,那裏是呼嘯的風和被風吹得猛烈地偏向一側的火把。所有的領袖都面色嚴峻地站在門口,分成兩排。他們在等待他的命令。

“如果要我聽你的——你,就要帶著他們去進攻。我知道你不喜歡幹這個,”沙陀藥叉帶著不容置辯的口氣,像一座龐大不可動搖的山那樣下了他的命令,“可想要證明自己是對的,這就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

蠻人們的搶劫會議以極高的效率召開了。他們在帳篷裏蹲成一圈,用刀子在沙地上畫出了一個扭曲的地圖。打叉、圓圈和歪斜的箭頭,則代表他們各自軍隊的位置所在和分工。

狼那羅在冒著黑煙的松明下搖了搖滿是疤痕的腦袋,歪著頭獰笑:“要我說,這主意不錯。”

“搶那些細長個兒的鳥人,會更有錢,我也喜歡。”一個留著灰白長發的蠻子也說。他其實不老,只是頭發早白,是名以智計著稱的頭人。此刻他咧著嘴,露出了半拉虎牙,狡猾地一步逼近青羅,問道:“只是從來沒有人攻破過上城的城墻,我們可以嗎?”

青羅愣了一愣,他確實不清楚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遠處又響起了三聲低沉的牛角號,一聲比一聲長,一聲比一聲近。一名衛兵在門口稟告道:“我們有了一名使者。”

在墨黑的天空下,那名使者被傳到帳篷前,沙陀藥叉見那人身形矮胖,形容猥瑣,圍著條臟圍裙,笑咪咪地走了過來,說是使者,倒更像一名廚子。

那人慢條斯理地四面看了看,然後對沙陀藥叉道:“你可以叫我苦龍。鐵爺已經下令,放開大路,任你們進逼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