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夜之主(第2/11頁)

那青袍人從懷裏掏出一塊象牙腰牌給看門的兵丁看:“我乃茶鑰天龍軍階前冗從仆射龍印妄,你們家龍大人可在?”

那府兵有氣沒力地看了看牌子,道:“龍將軍被羽大人召去了。”

龍印妄提著風行雲大剌剌地往裏走去:“我們是多年未見的表兄弟了。這裏有個人犯,借間牢房一用。”

那府兵也不知道他什麽來頭,驗了他牌子,將風行雲提去,搜了身上器物,扔入間小牢房裏,就自個瞌睡去。

風行雲被扔在地板上,半天依舊是動彈不得。關他的牢房是府兵大院最背後的一排廂房,落在高高的石砌根基上,比外面的街面要高出三尺多。他的臉貼著冰冷的石板地,正好能透過墻腳上一個小小透氣孔,看到外面的厭火街道,看到遠遠的天空裏浮動的白色上城。他在地上趴了半天,身上的麻辣感才逐漸消退下去,剛喘過一口氣,突然看到羽裳的臉在外面一晃而過。他還看見那個叫綠珠的小姑娘,正帶著她噼裏啪啦地往上城的方向跑去。

風行雲剛要喊出來,卻聽得柵門一響,龍印妄走了進來,一只手裏是一杯清茶,另一只手裏搖晃著一條鞭子。

“厭火的夜晚要來臨了。”他說,四處看了看,皺了皺眉,小心地將茶放在搖搖欲墜的唯一一張破椅子上,然後慢悠悠地轉過身來,“下午我本可立個大功,你卻壞了我大事——夜晚很長,我們可以慢慢聊聊。你和南藥的那小妞什麽關系,幹嗎要護著她?”

四之乙

“想不到羽大人居然追上門來了。”露陌說。

“好端端的為什麽離開上城呢。”羽鶴亭意態庸懶,斜倚在靠幾上,看她換妝。

此刻他們已不在會見茶鑰公子和小四的房間裏,而是換了一間鋪著烏木的寬敞房間,沒有椅子,只有蒲團和供客人倚靠的矮幾。屋子裏四周都是白色的山茶和芍藥花,顯然是剛從門口的花園裏摘下的,插在瓷瓶中,依然嬌嫩欲滴。

露陌一邊解耳墜一邊說:“上城我可呆不慣。”

她把摘下來的明珠珰放在一個梳妝小台上。台子上手邊就有一只蘭青花白菊蝴蝶瓶,插著十來枝茉莉,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露陌解下發簪,搖了搖肩膀,厭火的城主就贊嘆著看著那烏黑發亮的長發瀑布一樣垂到地上。每一股長發的末端,都系掛著一顆細小的鈴鐺,隨著露陌的動作發出細密的悅耳聲音。露陌轉過身來,登時明艷的容光照亮了小樓。

她身上帶著股清淡的氣質,就如梳妝台上的茉莉,能讓人不知不覺陷入到花香的魅力中。

露陌的眼睛很大,注滿不適合她年齡的天真,她的面色蒼白,一頭烏黑的秀發更襯托得它如白玉一樣透明。羽鶴亭總覺得要屏住呼吸,否則就要將這個纖柔的人兒吹跑。羽大人心中不解,這麽弱小的一個小人兒,就怎麽能在四周都是虎狼強盜的下城活下去呢。

他說:“你是靠跳舞為生嗎?那好,你就跳給我看吧。”

露陌歪著頭看了看兩人,見鬼臉自始至終,都坐在一側一動不動。她微微一笑:“羽大人就算上歌樓看跳舞,也要帶著護衛嗎?”

羽鶴亭:“外面不比上城,鬼臉總是跟著我的。二十年了,早就習慣如此。你就當他不在好了。”

露陌用指甲在長窗上垂下的一排銀線上撥了撥,那些銀線上懸著一顆顆的黃銅小珠子,就自己在夜空裏搖擺撞擊起來,發出一陣陣沁人心脾的銅音。四周點著的紅燭不知道怎地,仿佛突然同時被一股暖和的風往外一吹,燈花一搖,露陌的長發就在那些紅光裏旋轉起來。

那些細鈴搖曳起來的聲音,如天風灑落,若有若無,偶有兩只細鈴撞在一起,冰冷徹骨的碰擊聲就如最寒冷的冬夜裏兩片雪花的碰撞聲。她在這股令人迷醉的風裏跳了起來。一些綠色的草葉,宛如天然而成的天鵝,從她的衣裙上四散飛起,撒落在空中。

一陣像是有生命的風從露陌的指頭、從她柔軟的胳膊、從她的裙下流淌而出。“風舞狂”本是殺人的法術,但露陌在這紅燈下用起來,卻霏迷妖艷,不帶一絲殺氣,那些草紮成的天鵝被風吹起,如同有生命一般宛轉盤旋在室內。

露陌的舞姿柔弱無力,她就像一只風中的天鵝,腰肢纖細得可以一手握住。她在從自己身體中流淌而出的風中飛舞,踏在那些飛舞的草天鵝上,輕飄飄的不見一點重量。

為什麽她的容貌和談吐如此幹凈,不惹塵埃,她的舞姿卻又如此妖媚,一股在其內熊熊燃燒的火焰,把他燒得迷混不清。羽鶴亭使勁地搖了搖頭想。

想要保護她的欲望就在他胸口蓬勃而起,他能聽到它蓬蓬地撞擊胸骨的聲音,這聲音甚至蓋過了銀線上飛起飛落的銅珠發出的清脆聲響。它們此起彼落,飛起,落下,幅度逐漸變小,聲音也逐漸渺茫不可聞,仿佛萬只飛鳥終究解羽在濃霧籠罩的平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