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故事 寶劍爐(第5/13頁)

只聽得啪啪啪幾聲響,一支箭鏃突然從那匹巨狼的咽喉下鉆了出來,周圍的幾匹狼同時滾倒在地,與此同時,一條灰色的長抓索,從那間烏沉沉的屋子中飛出卷住了我。我還沒搞明白怎麽回事,就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從窗口直掉入屋內地板上。

救命恩人原來是一名羽人男子。他提著一張鵲畫弓,個頭很高,腰帶上懸著一壺箭、一把配劍,看上去雖然身材纖細,但一雙眸子黑如墨玉,自有一股威嚴直透出來,令人不可逼視。我看他衣飾華麗,看上去當是名金堂玉榭中的貴族公子,而不該是孤山曠野的茅屋中人。

我昏頭昏腦地從地板上爬起來,發現屋裏並非他一人,在一張簡陋的木床上還躺著名婦人。那婦人膚色白皙,頭發黑如夜羽。雖然屋中沒有燭火,她的美麗容貌卻像明珠一樣照亮了我的眼睛。光看她的打扮裝束,也知道她是一個無翼民。她躺在床上,肚子隆起,卻是快要臨盆的模樣。

我一轉念間,登時心下雪亮。要知道寧州羽人,鄙夷他族之心最重,有翅膀的人把無翼民當成賤民看待,縱然有極少數的無翼民能在朝廷內居到要職,但所用官服廊馬、倉頭奴婢形制俱有區別,以示高下。王公貴族更是絕不可能與無翼民聯姻。我猜想這一對年輕戀人相互愛慕,卻不容於世,只好避人耳目暫居於此。

此刻那年輕女子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皎白的臉上全是汗水,雙手捂住肚子,貝殼一樣的牙齒把嘴唇咬得緊緊的,雖然一聲不吭,卻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窗外那些馳狼的動作極其古怪,它們依次列隊排在那匹倒斃的巨狼前面,伸出長舌舔了舔死狼的狼嘴,隨後把自己的長嘴埋在土中長嗥,那嗥聲淒厲哀絕,滲人骨髓,與天上的雷聲呼應而鳴,直教人寒毛直豎,我簡直難以自禁,便要抱頭哭出來。那羽人守在門口,也是面色難看。

“怎麽了?”那女子在床上微微睜眼,輕聲細語地問道。

羽人過去握住了她的手道:“你別擔心,什麽事都沒有,堅持到天明,風胡子就來了。”

我定了定神,上前拱手道:“多謝公子,我這條命是你救的。”

男子看了我一眼,嘿嘿一笑:“別客氣,要不是你分了頭狼的神,我也輕易殺它不得。再說,你到了這屋裏,未必就……”他看了女子一眼,住口不說下去了。

我自然知道,外面圍了這麽多馳狼,即便進了屋子活下去也是希望渺茫,但畢竟多了層依靠。好在屋子入口窄小,群狼即便能竄上平台,但只要把住了門口窗口,一時半會兒倒是突不進來。生死關頭也不多說,我從包裹中抽出一把短斧,便擋到了窗前。

那女子嘆了口氣,道:“要不是我身子不好……”突然皺了皺眉,撫著肚子沒說下去。

羽人男子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什麽時候了,你少說兩句話不行嗎?”他擦去她臉上的汗,這話聽著雖然是責備,動作裏卻透露出無限溫柔來,“你閉上眼睛,這裏的事就都交給我和這位河絡大哥便是。”

我聽到他短短一句話裏,用如此信賴的口氣提到自己,胸口還是燃起一團火來,雖然這輩子也沒有舞過刀槍,還是決心豁出性命也要保護床上這婦人。

那女子微微一笑,果然閉上雙目,緊咬嘴唇,不復多言。

此時那群狼在窗外越嚎越淒涼悠長,只見天上陰雲四下裏聚攏過來,轉眼將雙月都遮了個嚴實,那名羽人執弓坐在門前,聽得窗外林中樹枝折斷聲不絕於耳,臉色越來越黑。我探頭往窗外一看,嚇得斧頭也險些掉在地上,只見外面的平地上,密密麻麻,仿佛鋪了一層狼皮地毯一般上下起伏,也不知來了多少匹馳狼,無數雙黃燈籠一樣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小木頭屋子這邊。

一道雷從天上直劈下來,落在一棵大樹上,炸起了一個大火球。火光映亮的,全都是晃動的毛皮和利齒。仿佛一道命令,合著這一聲雷,樹下那些擁擠著的兇殘家夥們人立而起,撲了上來。它們的動作快如閃電,羽人拉弓的動作更快,我只聽得撲撲撲的連珠箭響,當頭的幾匹狼剛剛起動,身子就滾落在地上,但這些狼數目實在太多,只那麽一眨眼的工夫,三頭大如牛犢的利齒家夥已經竄上活動平台,舞動前爪,刀刃劃破空氣,霍霍有聲,直撲了進來。

吭瑯瑯一聲響,羽人長劍出鞘,我只看到一道璀璨如花的劍光一閃,大蓬的血兜頭灑落一地。一劍之間那三匹狼就已經頭身兩處,無頭狼屍直掉落下去。無數低沉的嚎叫和憤怒的咆哮從四面八方傳來,這些餓瘋了的狼毫不畏懼地一只接一只地撲了過來。那年輕羽人劍光吞吐,像一面巨大的光圈一樣,擋在了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