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我回家了。” Chapter 01 重返拉裏堡

圖瓦拉赫堡是一座圓柱形的古代石堡,建於數百年前,聳立在莊園後的山坡上,莊園裏的人稱其為“拉裏堡”,據我所知,它的意思是“懶惰的石堡”。我不明白這個稱呼的由來,就像我不能理解為什麽這座圓形石堡又叫作“面北之塔”。

“圓形的塔要怎麽面北,它又沒有塔面?”我問。我們正緩緩走下一道布滿石楠和花崗巖的長斜坡,領著一列馬匹,腳下的羊腸小徑是紅鹿在松軟的土地上踏出來的。

“堡上有門,門面向北方。”詹米理所當然地說。山坡很陡,詹米走的時候腳步踏得很深,還一邊發出嘶聲,以帶領後方的馬群。我前方的馬的結實的後腿肌肉突然繃緊,腳步也從原本小心跨步改成試探性的小碎步,每一步都在濕地上滑出幾英寸,才小心翼翼地邁出另一步。這批馬購於因弗內斯鎮,身形高大俊逸,或許結實的高地小馬更適合在陡坡上工作,不過這批母馬是用來繁殖而非工作的。

“好吧,說得過去。那拉裏堡呢?為什麽叫懶惰的石堡?”我一邊小心踏過橫越小徑的涓涓細流,一邊問道。

“堡有點傾斜。從我們住的地方看不太清楚,不過如果站在西邊,就會發現塔堡有點傾向北方。如果從堡的頂層站在門上方透過墻上隙縫往下看,會看不到下方的墻壁,因為堡是斜的。”詹米答道。他這時正低頭專心探索安全的落腳之處,我看著他的後腦勺,午後吹上山坡的微風卷起他幾縷紅銅色的鬈發,在帽頂飛揚。

“我想十三世紀時應該沒有人知道鉛垂線是什麽吧!堡到現在都沒倒,真了不起。”我說。

“噢,它倒過幾次,那裏的人又把堡推回去,或許就是這樣才有點斜。”因為風勢增強,詹米回答時稍微提高了音量。

“看到了!看到了!”背後傳來菲格斯興奮的尖叫聲。菲格斯體重輕,可以騎在馬背上,馬載著他走不難,稍微難站穩而已。

我回頭看見菲格斯跪在馬鞍上,興奮地動個不停。他身下的栗色母馬算是溫順而又有耐性的,雖然嘴裏不斷咕噥著發牢騷,卻還是耐著性子沒把菲格斯掀到滿地的石楠叢裏。自從菲格斯在法國的阿爾讓唐騎過佩爾什雄馬駒,就不放過每個可以爬上馬背的機會。詹米半是好笑、半是出於同為愛馬人的理解,也就縱容他,騎過巴黎街道時讓他坐在自己背後,也任他不時爬上傑拉德的拉車馬。拉車馬體形魁梧,而且就算菲格斯又踢又叫,它們也只是茫然地掀掀耳朵。

我擡手遮陽,往菲格斯指的方向看去。他說得沒錯,從馬背上較高處望去,會先看到坐落在山丘上的深色古代石堡。樣式較新穎的莊園建築在下方,搭建用的石塊塗了白色粗灰泥,在周遭田野一樣反射著陽光的背景下,比較不容易看見。莊園建在大麥田斜坡上的一處空地上,田邊種了一排防風樹,更稍微擋住了我們從這兒望去的視線。

我看到詹米擡起頭,定定望著拉裏堡家園下方的農田。他站著不發一語,動也不動,但我看到他抖擻肩膀,挺起胸膛。風吹起他的頭發,吹開蘇格蘭披肩的褶皺,他仿佛一只快樂的風箏,在空中飛揚。

此情此景,讓我想起當時船只鼓起風帆,駛過岬角,離開勒阿弗爾港開往航道的情景。我站在碼頭尾端,看著人潮喧鬧及航運貿易的往來。高聲鳴叫的海鷗在桅杆間俯沖,聲音響亮刺耳,一如水手的呐喊。

當時傑拉德站在我身邊,心平氣和地看著海洋承載的財富來來往往,其中有些財富是屬於他的。他擁有的其中一艘名叫“波西婭”的船,便是要載我們去蘇格蘭的。詹米說過,傑拉德所有的船都是以他的情婦的名字命名的,船頭飾像也是照著情婦的樣貌雕刻。我眯著眼迎風看著船首,想確定詹米是否在開玩笑。如果詹米所言不假,那我想傑拉德應該偏好豐滿的女人。

“我會想念你們的。”傑拉德說。這是他半小時內說的第四次了,他看起來真的很不舍,連原本逗趣的鼻子現在看起來也沒平常那麽又翹又樂觀了。由於他的德國之行十分順利,他在騎馬裝的領巾上別了一顆大鉆石,外搭著華貴的深綠色天鵝絨大衣,大衣上還縫著銀紐扣。

傑拉德搖搖頭說:“哎!好了,雖然我想將美麗的女士留在身邊,但我實在不能剝奪她重返故鄉的喜悅。或許改天我會去拜訪你們,我好久沒有去蘇格蘭了。”

“我們也會想念你的。”我真誠地說。我也會想念其他人,像是路易斯、赫德嘉嬤嬤、格斯特曼先生,但最舍不得的還是雷蒙師傅。我等不及要回到蘇格蘭,回到拉裏堡。至於巴黎,我一點也不懷念,也完全不想再碰到某些人,比如法國的路易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