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二十三章 回理士城堡(第3/8頁)

我剛決定要起來放個響屁,好好輕松一下,就看見詹米不僅洗好了臉和手,還從頭到腳打點好了,正要往門外去。

“你不睡嗎?”我喊道。我以為,就算他沒像我一樣因騎馬而酸痛僵硬,至少也跟我一樣累。

“等一下再睡,外鄉人。我得先去處理一點小事。”他出去了,我瞪著那扇橡木門,心底湧起一陣不快。我想起萊裏聽見詹米的聲音時臉上那歡喜期盼的神情,以及看見我在他懷中時,立刻轉為憤怒和驚嚇的那一幕。我又想起他看見她時關節突然一僵,真希望當時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我認為他尚未休息就梳洗整齊、離開房間,很可能是去找那女孩,告知她結婚的消息。要是我當時能看到他的表情,至少可以大概猜出他想對她說什麽。

我太專注於過去一個月的事件,完全忘記了這個女孩,也忘了她對詹米的意義,以及詹米對她的意義。我們突然結婚的時候,我的確曾想到她,但從詹米當時的態度來看,她似乎並不構成什麽問題。

不過,當然,要是她父親不讓她嫁給通緝犯,而詹米又需要一個妻子,以便收取麥肯錫土地的那份租金……嗯,那麽,誰當妻子都一樣。這種情況下,他當然會選擇娶得到的人。我想我現在對詹米的認識也夠充分了,可以明白他心裏對現實的考慮很深,而對一個歷經好幾年流亡生活的人來說,現實非常重要。我想,他不會為了玫瑰花瓣般的臉頰和流金般的秀發,讓做出的決定受到情感和魅力的左右。但這並不表示情感和魅力不存在。

情感和魅力是存在的,畢竟,我見到了凹室裏的那個畫面,詹米抱著那個女孩,熱烈地吻她。我回想起他的聲音:我之前抱過女人……我心臟狂跳、呼吸急促……

我發現自己拳頭緊握,綠黃相間的被子隆起一塊。我松開手,撫平裙擺,這時才發現裙子有多臟。連騎了兩天的馬,途中沒有休息或梳洗,裙子上滿是塵土。

我起身走向水盆,漸漸忘記疲憊。我有點驚訝地發現,我很不喜歡詹米親吻萊裏的這段記憶。我也記得他對這件事的說法:與其欲火中燒,倒不如結婚為妙,嗯,那時欲火燒得蠻旺的。

我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要燒起來,想起詹米吻我時的感覺,我臉紅得厲害。燒了起來,真的。我把水拍到臉上,濺出水花,試著驅走這種感覺。我堅定地提醒自己,我不能要求詹米對我付出感情。我跟他結婚,是不得不然。而他娶我,也有他的理由,其中之一便是他坦承過的願望:改變他的處子狀態。另一個原因,顯然是他只有娶妻才能獲得那份收入,而他又不能誘使同族女子嫁給他。比起第一個理由,這理由讓人更不舒服。

現在我已經完全清醒了。我慢慢換下臟汙的旅行裝扮,換上幹凈衣服,跟水盆水罐一樣,衣服也是菲茨太太手下的人準備的。從詹米突然對科拉姆宣布接收租金到我們上樓,她如何利用這短短的時間布置出這一間新房,實在是陳年謎團。我暗自想,菲茨太太如果經營華爾道夫酒店或倫敦麗茲酒店,一定也能輕松勝任。

想到這裏,比起過去幾天的勞累,我突然更覺得孤單。我在這裏做什麽?這個問題我問過自己千百遍。這個陌生的地方,無法觸及一切我所熟悉的事物,無法碰觸我的家、我的丈夫和我的朋友,我就這樣孤身遊蕩在蠻荒之中?過去兩周和詹米在一起,我開始感到安全,甚至偶爾覺得幸福。但現在我發現,安全或許是真的,幸福卻可能只是幻覺。

他會負起他所認為的責任,繼續保護我,不讓我受到任何傷害,這點我不懷疑。不過回到這裏,離開鄉野山丘和漫天塵土的道路,離開肮臟的旅店和芬芳的稻草堆,離開這些遠離塵世、如夢似幻的生活,他必定會感受到舊事物對他的吸引,正如我所感到的。結婚這一個月來,我們變得非常親密,但這份親密感在過去幾天緊繃的氣氛裏已經出現裂痕,而我也覺得回歸理士城堡的現實生活,有可能讓親密感徹底粉碎。

我的頭靠在窗框的石頭上,望向庭院。我看見亞歷克·麥克馬洪和手下的兩個馬夫,在另一頭刷洗我們騎的那幾匹馬。這些馬是兩天來第一次接受喂食和清潔,馬夫用手刷拭光滑的馬背,又用幾撮稻草清掉馬蹄周圍的塵土,此時它們露出心滿意足的樣子。一個馬夫牽走我的胖馬,小薊快樂地跟著他,走向馬廄去享受應得的休息。

我立即逃走、回到未來的希望,也就這樣一起被拴進了馬廄。噢,弗蘭克。我閉上眼,一滴淚珠順著鼻翼滑下。接著我又睜大眼睛看向庭院,眨眨眼睛再緊緊閉上,努力回想弗蘭克的模樣。當我閉上眼,有一會兒,我看見的不是心愛的丈夫,而是他的祖先傑克·蘭德爾,他整個嘴唇彎成一道嘲諷的弧線。那個形象使我受到驚嚇,腦中立刻喚出詹米的臉,他又懼又怒,和在蘭德爾辦公室窗戶上的時候一樣。但不管我怎麽努力,都無法再次清楚喚出記憶中弗蘭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