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七章 遇見乞者(第3/6頁)

詹米似乎很確定我們要去哪裏。最後他在一塊大石底下停住,這石頭約有二十英尺高,滿布凸出的巖塊和鋸齒狀的裂縫。艾菊和野薔薇在裂縫裏紮根,抵著石頭招搖著黃色花朵。他牽著我的手,下巴朝面前的巖壁揚了揚。

“外鄉人,看見那裏的台階了嗎?你覺得有辦法爬上去嗎?”那裏的確有不明顯的凸出物附著在大石上,橫跨巖石表面。有些是真正的台階,有些則只是青苔。我看不出這些台階是天然的還是人造的,不過爬上去應該沒問題,雖然我穿著長裙和緊身胸衣。

我滑了幾步,受到一點驚嚇,詹米偶爾也從下面輔助,最後成功爬上大石。我停下來環顧四周,這裏景色美不勝收。一座深色大山坐落在東方,遠遠看去,斜坡在南方的山下展開,變成一大片空曠的沼地。大石頂端從四周向內凹陷,形成淺碟形狀。淺碟中央是一個黑色圓圈,還有樹枝燃燒的烏黑殘跡。所以,我們不是最早的訪客。

“你來過這裏?”

詹米稍微站到旁邊,欣賞我對景色入迷的神情。他聳聳肩,不反對我的說法:“噢,是啊。高地這一帶我基本上都到過。來,這裏可以坐,看下面那條道路越過山丘。”從這裏也可以看見旅店,只是因為距離很遠,從一個玩具屋變成了積木,而拴在路邊樹上的幾匹馬,則只是褐色或黑色的小點。

大石頂端沒有樹,太陽炙熱地照在我背上。我們並肩坐著,雙腿垂著,共同享用一瓶麥酒。詹米出發前考慮周到,從旅店後院的酒窖中打了好幾瓶麥酒。這裏雖然沒有樹,但有很多小植物,這些植物在危險的縫隙中也站得住腳,在稀薄的土壤裏紮根,四處冒芽,勇敢地面對春日的烈陽。一小叢雛菊躲在我手邊一塊凸巖的背風處,我伸手摘下一朵。

一陣微弱的颼颼聲掠過,雛菊就掉落在我膝上。我愣愣盯著雛菊,不明白為什麽有這樣奇怪的現象。詹米的危機反應比我快得多,立刻撲倒在大石上。“趴下!”他說。一只大手把我的手肘一扯,我便趴在他身邊。一撞入柔軟的青苔,我便看見那根正中凸巖裂縫的箭杆在我面前顫動著。

我全身僵直,不敢張望,努力緊貼地面。身邊的詹米也巖石一樣靜止著,小鳥和昆蟲好像都沒了聲音,空氣凝結著像在等著什麽。

突然,詹米開始大笑。他坐起身,抓住箭杆,小心翼翼地從巖石中旋出。我看見那上面有用啄木鳥尾巴做的分岔羽飾,羽莖下方以藍線繞出一條半英寸寬的帶子。

詹米把箭放到一旁,雙手圍住嘴巴,模仿綠啄木鳥,發出惟妙惟肖的叫聲,然後放下雙手等待著。過了一會兒,下面的果園裏傳來回應,他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是你朋友?”我問。

他點點頭,急切地盯著蜿蜒在石面上的小徑:“是休·門羅,除非其他人也學他造箭了。”

我們又等了一會兒,但小徑上沒人出現。

“啊。”詹米輕聲一叫,轉過身體,正好撞上一顆頭。那人正慢慢從我們身後的巖石邊緣爬上來。

那顆頭顱突然露出南瓜燈籠上的那種咧嘴大笑,牙齒不整、神情愉悅,為嚇到我們而揚揚得意。這頭顱基本上就是南瓜的形狀,而他臉上及光光頭頂的橘褐色堅韌皮膚,更加深了南瓜的形象。可是,南瓜不會長出這麽茂密的胡子,也不會有那樣一雙明亮的藍眼睛。指甲臟汙的粗短雙手撐著胡子下方的巖面,南瓜燈籠之外的部分迅速出現在我們眼前。

他的身體和頭頗相稱,有一種萬聖節妖精的特殊樣貌。肩膀寬闊,卻駝背斜削,一邊比另一邊高出許多。一條腿看起來也比另一條短了些,使他走起路來有點跛。

門羅——若這就是詹米朋友的話——穿著一件層層破布般的衣服,一塊用藍莓汁液染過的褪色布料,從另一件外形怪異、可能曾是女用罩衫的衣物中露了出來。腰帶上沒有掛皮袋子,而那腰帶不過是一條老舊的繩索,上面吊著兩只毛茸茸的垂著頭的死動物,胸前則掛著一個鼓鼓的皮夾。這皮夾跟他的其他行頭相比,品質異常好,束口的繩子上還掛著一些金屬物件:宗教獎章、軍功勛章、舊制服紐扣般的東西、穿洞串起來的磨損硬幣,以及三四個刻著神秘標志的深灰色矩形金屬塊。

他矯捷地跳過凸石,詹米起身相迎,兩人熱情擁抱,大力拍打彼此的後背,以男人的怪異方式相互問候著。

“門羅家一切都好?”詹米邊問邊往後站,審視著老友。

門羅低下頭,發出怪異的咯咯笑聲;接著,他揚起眉毛,頭朝我一點,粗短的手揮出一道異常優雅的手勢,表示疑問。

“我妻子。”這新鮮的介紹語使他因為害羞和驕傲而微微臉紅,“我們剛結婚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