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七章 遇見乞者

隔天早晨我們起得很晚,離開旅店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這次要前往南方。大部分的馬都已經離開圍場,四周都見不到我們的人。我大聲問他們都去哪兒了。

詹米露出笑容。“我無法肯定,但可以猜一下。巡邏隊昨天走了那條路。”他指向西方。“所以我說魯珀特和其他人走了這條路。”他指向東方。

“牛群。”他看我還是不懂,開始解釋,“領主和佃農付錢給巡邏隊,請他們保衛自己,倘若牛群被人搶走,就替他們找回來。但是如果巡邏隊向西騎往拉格庫依姆,那向東去的牲畜就沒希望了——至少短時間內找不回來。往下走是格蘭特家族的領地,而魯珀特是我見過的最擅長偷牛的人,動物都會安安靜靜、乖乖跟他走。既然這裏沒有什麽可供他娛樂的,那他很可能會煩躁、手癢。”

詹米自己看起來也有點煩躁,但是已經調整好步調。石楠間有只鹿的足跡,路還算平整,所以我可以輕易跟上。過了一會兒,我們進入一片沼地,可以並肩行走。

“霍羅克斯呢?”我突然問。聽他說起拉格庫依姆,我就想起那個英國逃兵,以及他可能帶來的消息。“你本來應該在拉格庫依姆和他碰面的,不是嗎?”

他點點頭:“沒錯。但我現在無法過去,蘭德爾和巡邏隊都往那裏去了。太危險了。”

“有人可以替你去嗎?或者說,有你信得過的人嗎?”

他低頭對我微笑:“嗯,有啊,你。畢竟既然你昨晚沒殺我,我想應該可以信任。但我怕你自己一個人,到不了拉格庫依姆。不,有必要的話,默塔會替我過去。不過我可能有別的選擇——再看看吧。”

“你信得過默塔?”我好奇地問。我對那肮臟的矮小男人沒什麽好感,因為當初就是他把我抓住的,多少得為我目前的窘境負責。雖然如此,他和詹米之間顯然有某種情誼。

“噢,是啊。”他低頭看我,面露驚訝,“默塔看著我長大的。他是我父親的堂弟吧,我想。他父親是我的……”

“你是說,他是弗雷澤家的一員。”我趕緊把話頭接下去,“我以為他是麥肯錫家的人。我見到你的時候,他跟杜格爾在一起。”

詹米點點頭:“沒錯。我決定從法國回來的時候,傳了話給他,要他到岸邊接我。”他皺眉微笑,“你懂吧,我不知道之前企圖殺我的是不是杜格爾。我不想和好幾個麥肯錫家的人單獨見面,所以我把他叫來以防萬一。我不希望結果是我被海浪沖到斯凱島,假如他們確有此意的話。”

“我懂了。所以,杜格爾不是唯一一個相信目擊證人的人。”

他點點頭:“非常有用,目擊證人。”

沼地另一頭是一片亂石,很久以前冰河漲落時留下了斑斑痕跡。雨水填入較深的坑裏,薊花、艾菊和繡線菊在冰鬥湖四周茂密生長,花朵倒映在平靜的水面上。

這些沼澤裏沒有植物也沒有魚,池沼在地表星羅棋布,粗心的旅人很可能會在黑夜裏跌入其中,被迫在沼地上度過濕冷難挨的夜晚。我們在一處池沼邊坐下,享用作為早餐的面包和乳酪。

這個冰鬥湖附近起碼還有鳥,燕子低頭飲水,鸻鳥和鷸鳥把長喙探入池邊的泥地裏掘食小蟲。

我把面包屑丟到泥地上喂鳥。一只鷸鳥懷疑地盯著一塊面包屑,還沒決定是否要吃,一只燕子就迅速掠過,叼走美食。鷸鳥豎起羽毛,又回頭辛苦地挖掘泥土。

詹米叫我注意一只鸻鳥,它在我們附近一邊鳴叫,一邊拖著一只似乎折斷的翅膀。

“它的巢在附近。”我說。

“那裏。”他指了好幾次,我才終於看見那個鳥巢,就在一個頗空曠的淺窪地上,巢裏的四顆斑紋鳥蛋和落葉點點的池岸太像了,我每每一眨眼就又找不到了。

詹米用一根樹枝輕戳鳥巢,把一顆蛋推出巢外。鸻鳥受到刺激,跑了過來,幾乎沖到他面前。他蹲坐著,幾乎不動,任憑鸻鳥前沖後撞、高聲啼哭。一個電光石火的動作,他手裏抓著那鳥,鳥突然不動了。

他對鸻鳥說著蓋爾語,那些話聽起來輕柔且充滿氣音,同時用一根指頭撫著那柔軟斑斕的羽毛。鳥兒縮在他手裏,一動也不動,連黑色圓眼裏反映的影像都凝結了。

他把鳥兒輕輕放在地上,但它沒有離開,直等到他又說了幾個字,並緩緩在它身後來回擺手之後才抖了一下身體,沖進雜草叢。他看著它離開,然後不自覺地在身上畫了個十字架。

“你為什麽這麽做?”我好奇地問。

“什麽?”他立即露出驚嚇的表情,我想他是忘了我的存在。

“鳥飛走的時候你畫了十字架,我想知道為什麽。”

他聳聳肩,微微露出尷尬的模樣。“噢,這個啊。有個古老的傳說,講述為什麽鸻鳥會那樣繞著鳥巢奔跑哭號。”他指向冰鬥湖的遠端,那裏有另一只鸻鳥正在做同樣的動作。他看著那只鳥兒好一會兒,有點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