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理士城堡 第六章 科拉姆的大廳(第2/8頁)

杜格爾的手大剌剌地朝嘴上一抹,伸手拿了一塊面包:“科拉姆,如果你不贊同我下的令,那你可以自行決定。”

科拉姆的嘴唇稍稍一抿,但只說“不,我想,他在那兒會幹得不錯”,就繼續用餐了。

我心裏有些疑問,馬廄怎麽會是身受槍傷之人的合適去處?但我不願在這群人面前提問,暗自決定明早去找他們口中的年輕人,確認他是否受到最妥善的照顧。

我謝絕了端上來的布丁,聲稱太過疲倦想先告退,不過這絕非搪塞之詞。當科拉姆說“那麽,晚安了,比徹姆女士,明早我派人帶你到‘廳堂’來”,我幾乎已經精疲力竭得無法注意“廳堂”是什麽。

一個仆人好心地為我執火引路,陪我一路沿著走廊摸索回房。她把手中的蠟燭架立在我房內的桌上,柔和的燭光在沉重的石墻上搖曳著,讓我一度有被葬進土裏的感覺。她一離開,我旋即把刺繡窗簾拉開,這種感覺才被吹入室內的冰涼空氣吹散。我試著細想發生過的每件事,但我的腦子拒絕思考,只想入睡。我滑進被子,吹熄蠟燭,看著明月緩緩升起而入眠。

***

這天早上來喚醒我的,還是大塊頭的菲茨太太。她帶了滿滿一排似乎是出身良好的蘇格蘭淑女所能買到的化妝用品,有用來加深眉毛和睫毛顏色的鉛梳,一罐米谷粉和鳶尾草根粉,還有一根我沒見過、但猜測應該是炭棒的東西,以及一只裝在附蓋瓷杯裏的法國胭脂,杯上還有一排貼了金箔的天鵝圖樣。

菲茨太太還帶來了綠條紋罩裙、絲質緊身上衣以及黃色的棉線襪,這和她昨天給我穿的衣服不同。不管科拉姆口中的“廳堂”是和什麽有關,看起來會是個特殊場合。我本想堅持穿自己原有的衣物,不過一想到胖魯珀特對我衣著的反應,就打消了這念頭。

況且,盡管科拉姆顯然有意把我留在堡內,但我還是挺喜歡他的。“那我們就等著瞧吧!”我努力在臉上塗脂抹粉時心裏做如是想。杜格爾不是提到我醫治的那個年輕人在馬廄嗎?馬廄裏應該有馬,我可以騎馬逃跑。我決定等廳堂的事情一結束,就去找詹米·麥克塔維什。

科拉姆口中的“廳堂”原來就是我昨晚吃飯的飯廳。這地方搖身一變,桌椅板凳全被推往墻邊靠著,放在前頭的主桌被搬走,換上一張飾有雕紋的堅固的暗色木椅,罩著麥肯錫家族的格紋布(我猜一定是),那布紋是墨綠和黑色格子交錯著白色及淡紅色的格線。廳堂墻上裝飾著冬青樹枝,石燈架上則披散著新鮮的燈芯草。

一個年輕的風笛手正在空椅後吹奏小風笛,笛聲嗚鳴。他附近站了幾個人,我猜是科拉姆的親信:一個穿著格紋褲和罩衫的窄臉男子倚墻站立;一個穿著上好錦緞外套的矮個兒禿頭男,坐在放了墨水瓶、鵝毛筆和紙張的小桌子旁,顯然是抄記員之類;兩個身穿格紋裙的健壯男子,一看就知道是守衛;房間另一頭站著的男子,塊頭之大我前所未見。

我有點畏懼地看著這個巨人,他額上的粗糙黑發低得都快抵到突出的眉毛,卷起的襯衫袖子下露出的粗大前臂同樣也有濃毛覆蓋。他不像我見到的多數人,除了襪頭上的一把小短刀,似乎沒有其他武器。在華麗的格紋長筒襪上方,濃密的黑卷毛覆蓋了整條大腿,讓我差點兒辨識不出隱藏在腿毛之中的短刀柄。寬腰帶圍住的腰一定有四十英寸,但腰間卻沒有短刀或長劍。這個巨人雖然體形高大,臉上表情卻很可親,而且看來正在和窄臉男說笑。和他高壯的夥伴相比,窄臉男就像是木偶。

風笛突然發出前導似的爆響,開始奏響,刺耳的嘎響緊隨而至,最後終於響起成調的樂音。

廳裏已有三四十人,所有人的打扮看起來都比前晚的食客更為費心。眾人紛紛轉頭朝向廳堂尾端,響起的樂音堆疊出氣氛。一會兒之後,科拉姆進場了,而他的弟弟杜格爾則隔著幾步之遙隨行其後。

這兩位麥肯錫家的男人身著墨綠格紋裙和剪裁精良的外衣,顯然都為這場典禮刻意打扮了。科拉姆的外套是淡綠色,杜格爾則是赤褐色,兩人胸前都橫披著格紋巾,以鑲了珠寶的胸針固定在一側肩頭。科拉姆的黑發披散而下,並仔細上過發油,垂卷在他肩頭。杜格爾的頭發依舊綁著辮子束在背後,發色和他外衣的赤棕色緞布極為相配。

科拉姆緩步走過廳堂,對兩側的眾人點頭微笑。我環視整座大廳,看到他座椅附近還有一座拱門。科拉姆大可以走那個門進場,而非這個遠在廳堂另一端的入口。從入口到座位這長長一段路,顯然是刻意要“誇耀”他歪扭的雙腳和笨拙的晃擺行姿。同樣刻意安排的還有科拉姆和他高大挺拔弟弟的對比。杜格爾沿路目不斜視,直直跟在科拉姆身後走向木椅,緊站在椅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