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理士城堡 第六章 科拉姆的大廳(第4/8頁)

眾人紛紛轉頭尋找說話者,菲茨太太伸長了脖子,甚至踮起腳尖。我不知道那人說了什麽,不過我想我認得那聲音,這說話聲低沉又輕柔,而且省略字詞輔音以讓句子結束在上揚的音節。

人群散了開來,詹米·麥克塔維什走了出來,踏到前方。他恭敬地向科拉姆族長低頭致意,接著開口說話。不管他的話中內容為何,似乎引起了爭論。科拉姆、杜格爾、矮個兒抄寫員和女孩的父親看起來全都牽扯進去了。

“怎麽回事?”我低聲問菲茨太太。我病人的面容雖然還是有點蒼白,但氣色已經好多了。他不知從哪兒找到幹凈的襯衫換上,空蕩蕩的右袖折了起來,塞進他格紋裙的腰間。

菲茨太太興味盎然地看著。

“這小子說他想代替那女孩受罰。”她瞄了一下我們前頭某個旁觀者,心不在焉地說著。

“什麽!可是他身上有傷啊。他們一定不會讓他這麽做吧。”我在人群的嗡嗡聲中竭力低聲說著。

菲茨太太搖搖頭。“姑娘,我不知道,他們現在正吵著呢。你看,如果對方是和她同族的男性的話就可以,但這小夥子可不是麥肯錫家族的人啊。”

“他不是?!”我很訝異,天真地以為把我抓來的那群人全都來自理士城堡。

“當然不是,你沒瞧見他格子呢的圖樣嗎?”菲茨太太不耐煩地說。

她手一指,我當然注意到了。雖然詹米身上穿的也是綠色和棕色的格紋布獵裝,不過顏色卻和現場其他男人有所不同。他的棕色更深,是幾近樹皮的顏色,而且帶著淺藍條紋。

杜格爾的建議顯然是最後決定的關鍵。幾位原本聚在一起討論的參謀散了開來,人群也靜下來等候結果。那兩個護衛放開了女孩,女孩跑回人群,而詹米則往前一站,立於兩個護衛之間,取代女孩的位置。我驚恐地看著護衛準備動手抓住詹米的手臂,但他以蓋爾語對手執腰帶的男子說了些話,這兩個護衛竟就退了下去。令人訝異的是,詹米的臉上竟然閃現著放肆的笑意,更奇怪的是,巨人也快速報以微笑。

“他說什麽?”我向我的譯者探問。

“他不用腰帶,選了拳頭。男人可以這樣選,女人可不行。”

“拳頭?”我沒時間多問。執刑者像個笨拙的演員一樣把拳頭往後一縮,接著朝詹米的腹部送去,讓他彎了腰岔了氣。執刑者等他直起身子才繼續朝肋骨和手臂連連猛打。詹米毫無抵抗之意,只是移動一下身子以維持平衡,挺直面對攻擊。

下一拳直直打在詹米臉上。當詹米的頭往後一仰,我縮起身子,不自覺地閉上眼睛。執刑者在攻擊間好整以暇地等著,留心不讓受刑者被擊倒或多次攻擊同一部位。這是有系統的攻擊,巧妙地打出會引起疼痛的傷,又不致造成殘廢。詹米一只眼睛腫得睜不開,而且呼吸沉重,除此之外似乎沒什麽大礙。

我憂心忡忡,就怕其中一拳會讓他受傷的胳膊受二度傷害。我包紮的繃帶還在原位,不過承受這樣的對待恐怕也無法維持太久。到底還要多久?廳堂裏除了人肉對人肉的撞擊聲響和間歇的微弱咕噥聲,一片寂靜。

“等見血時安格斯就會住手了。”菲茨太太低聲道,她顯然知道我要問什麽,“通常也就是鼻子打斷的時候。”

“這太野蠻了。”我激動地低聲說著,身旁幾個人轉過來投以譴責的目光。

現在,執刑者顯然認為行刑已達到指定的時間,他稍稍後退,發動猛烈攻擊。詹米搖搖晃晃地跪了下去,兩個護衛趕忙沖向前拉住詹米,讓他站起來。當他擡起頭時,我看到血正汩汩地從他被打破的嘴裏流出。群眾大大松了一口氣,而執刑者向後退回,對結果甚為滿意。

其中一位守衛抓住詹米的手臂,在他甩著頭試圖回神時撐扶著。那女孩已消失無蹤,詹米擡起頭,直直望著高大的執刑者。令人訝異的是,詹米又笑了,盡其所能地笑著,淌著血的嘴唇動了動。

“謝謝。”他有點困難地說,在轉身離開之前還向大個子正式鞠躬。廳內眾人的注意力又轉回到科拉姆和下一個案子上。

我看到詹米從對墻的門離開廳堂。我比剛才執刑時更加關心他的安危,對菲茨太太簡短說過幾句話之後,便在廳內擠出一條路尾隨他而去。

我在堡內一處小庭院找到詹米,他正彎著身子挨著井口,用衣角輕拍自己的嘴。

“來,用這個。”我從口袋裏拿出手帕遞給他。

“嗯。”他收下手帕,發出一聲我認為是謝語的鼻音。當下天際透出了蒼白氤氳的日光,我就著光線仔細檢查這年輕人的傷勢。下顎和頸部一帶很快就會浮現瘀青,但最主要的傷處應該是唇部裂傷和眼部的嚴重腫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