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為什麽我們總要被久遠的往事所拖累(第2/12頁)

“字跡是可以偽造的,在秘術士的幫助下更是可以將字跡偽造得毫無破綻,”宋競延打斷了她的話,“關節技法更不能說明問題,完全可以是他人誣陷的。”

“但我還有第三個證據,”女子說,“安星眠從天性來說,的確不是殘忍嗜殺之人,但這一次,他是不得已而為之。”

“不得已而為之?”宋競延眉頭一皺,“此話怎講?”

“他是被人脅迫的,有人以他情人的性命威脅,要他打探出我們的秘密,”女子恨恨地說,“如果這個脅迫來得早一點,也許我當天在他手裏就沒法逃脫了。但我情願死的是我……”

女子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宋競延背著手在書房裏走來走去,仔細推敲著,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發問:“脅迫他的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但應該是寧南城內部的另外一股勢力,”女子說,“除此之外,屍舞者須彌子也到了寧南城,形勢十分混亂。”

宋競延點點頭,又陷入了思考中,最後說道:“人死不能復生,這件事先這樣吧,你暫時不要去向安星眠尋仇。”

“為什麽?”女子一下子跳了起來,“我恨不能立即剝了他的皮!為什麽不能找他報仇?”

“不要打草驚蛇,”宋競延說,“那個能在背後脅迫安星眠的勢力必然非同小可,須彌子也是個極其難纏的角色。先不要進行正面對抗。”

宋競延的聲調並不高,但沉緩的語句中卻包含著某種不容人抗拒的力量。女子幾次想要頂嘴,最後卻什麽都沒說出來,只能默默地垂著頭站在一旁。宋競延又是一聲嘆息,走到女子身邊,像慈父一般輕輕撫摸她的頭發:“我知道你和阿恒的感情,但我們天驅,從來不是為了自己而活著的。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隱忍,不得不等待,等待著償還的那一天……”

他收回右手,從懷裏取出一枚鐵青色的指環,凝視著上面粗糙而古樸的花紋,“我隱姓埋名背井離鄉,來到羽族的宮廷為官,幾十年來幾乎每一夜都會夢見故鄉……但我還是忍下來了。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五個字,只是那五個字而已。”

他把指環套在拇指上,高高地舉向天空,低聲而清晰地說:“鐵甲依然在!”

“依然在!”女子也神情肅穆地回應。

安星眠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宇文公子栽贓嫁禍了,現在他的心情還算不錯,因為他終於和雪懷青一起躲在了一個相對安穩的地方——馮老大的海島上。說來也奇怪,他原本是一個受人尊敬的長門僧,走到哪裏都能收獲人們的贊譽,現在卻反而只能躲到海盜窩裏才能求得暫時的寧靜了。

日子不知不覺進入了十一月,雪懷青的病況終於養得差不多接近痊愈了,這要歸功於馮老大的固執。他堅決地否定了安星眠要雪懷青躺在床上靜養的計劃,而要求她每天出去走動,多吹吹海風。用他的話來說,海風和海水才是最好的養傷良藥,躺在床上只能讓身體越來越虛弱。安星眠細細一想,覺得這個說法倒也不無道理,於是開始每天早晚陪著雪懷青到海邊走走,看看朝陽夕陽,撿拾一下退潮後留在沙灘上的貝殼海星。未曾料想,雪懷青自從誤打誤撞找到了另一條修煉法門後,體內的精神力不斷快速增長,借著每天的走動鍛煉,這些精神力一點一滴發揮出來,作用於身體上,讓恢復速度一下子快了很多。再加上馮老大每天差人送去許多營養豐富的海魚和蝦蟹,反而令她的身子比以前強健了。

安星眠剛開始還試圖勸誡馮老大,別再幹海盜的營生了,後來卻覺得,這大概就是真實的人生和真實的人世。馮老大的島上好幾百號人,自己以後或許可以想辦法慢慢幫他們走上正經的道路,眼下卻是有心無力,多想也是徒惹煩惱。離開老師獨自一人歷練了那麽久,他早就明白書本上的道理和現實往往是難以結合的,很多時候只能順其自然。

相比之下,雪懷青更加快樂一些。她從小身邊就沒有什麽朋友,村裏的孩童對她人羽混血的身份頗為歧視。後來跟隨師父姜琴音修煉,這是個性情古怪暴躁的女人,而屍舞者這個群體本身就彼此提防戒備,從來難以結交朋友。所以活了二十歲,雪懷青一直是和死人待在一起的時間長,和活人在一起的時間短,對於人心的復雜多變與爾虞我詐更是心懷恐懼。如今到了海盜島上,身邊都是一些直腸直性沒什麽心機的海盜,雖然一個個都粗魯莽撞,卻反而更對她的胃口。

“我發現,漂亮姑娘就是受男人的歡迎,”馮老大對安星眠說,“你看看,從小雪上島之後,我這些小崽子們一個個跟嚼了迷葉一樣,天天都興奮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