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風雷激蕩 第二十七章 重振旗鼓(第3/8頁)

聽著邵風觀喃喃地說著,我心中也涼了半截。這一手不就是邵風觀自己定下來的陷害二太子那條計策的翻版嗎?邵風觀聲音越來越輕。我打斷了他的話,道:“那甄以寧便是在此戰中陣亡?”

邵風觀擡起頭,眼裏已帶著淚水:“不是。自從你走後,他就回畢煒軍中任參軍了。那時我與蛇人在城頭上死戰,眼看著蛇人越來越多,攻勢越來越急,而水已經快要淹到雉堞了,畢煒卻仍然沒有將船派回來。那時我真個連心都涼透了。我對自己說:‘邵風觀啊邵風觀,你一向以多謀善斷自負,這回報應不爽,也被人扔在外面等死,那也是上天的安排吧。’”

我不想多說什麽。主將戰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王公大臣之將的爭鬥更是血淋淋的。東平城撤退共傷亡了兩千五六百多,與全軍五萬多士卒相比,這數字很小。但是那些死去的平民與戰士,他們知道自己其實是死在自己一方的計策下的嗎?這不是一個數字,而是兩千多條性命啊。

我把酒倒進喉嚨裏,幹幹地道:“那你後來怎麽終於逃出來了?”

他苦笑了一下:“正當我已經絕望,突然江面上金鼓大作,東陽城裏的人終於殺回來了。這支從天而降的救兵也讓我們士氣一振,混戰之下,我這一路萬余人終於大多渡過江去。一到東陽城,我見畢煒和一些人下船,我只想上前揪住他狠揍一頓,但畢煒卻像呆了一樣動也不動,只是跟我說,甄以寧受了重傷。”

雖然已經知道甄以寧已經戰死了,但我也實在希望這只是以訛傳訛,我猛地把身子傾向前,叫道:“他怎麽樣?”

邵風觀道:“他受傷極重。後來我才知道,畢煒本來已有意關東陽城門,甄以寧大驚之下,據理力爭,但畢煒擡出赤城刀壓他,說東平城一破,東陽城勢若壘卵,不能冒這個險。甄以寧見根本說不通他,便不顧一切拉起一支人馬出城。畢煒無計可施,只得也跟了出來,我這條命才算保住了。”

他又一仰脖灌下一杯酒,苦笑了一下:“真是好笑,我都不知該感激文侯大人,還是該恨他。”

我馬上明白邵風觀這話的意思。畢煒當然不會有這麽大的膽子,這絕對是文侯的授意,怪不得那天文侯跟我說他手下有水火二將,已將邵風觀這個“風將”排除在外,那天他就已經打定了主意吧。邵風觀一直是埋伏在外,他的任務大概就是要讓二太子丟掉兵權。現在這個目的達到了,而邵風觀知道的太多,這個人也太聰明,不比畢煒好掌握,自然該到了丟棄的時候。文侯的命令自然無人敢違背,但他還是沒有想到甄以寧竟然會抗命。

這也是造化弄人吧。甄以寧本不會死,當文侯知道甄以寧為了救邵風觀而死,他心裏在想什麽?我沉默了一陣,道:“那以後你有什麽打算?”

邵風觀又喝了一杯,突然一笑道:“我也算想開了,我這條性命既然是大人賞的,那也就活得一天算一天吧,我還有一身力氣,準備和幾個兄弟開個鏢行過日子,養養老婆孩子倒還不在話下。”

這個年輕一代的名將,居然要開鏢行度日,如果不是因為甄以寧的事我仍在傷心,幾乎要笑出來。我也不想多說他這個鏢行的事,道:“甄以寧後來怎麽樣了?”

“可惜真清子師徒都不知去向,他在東陽城撐到晚上便去了。”

甄以寧真的已經死了。我心裏本來還抱著萬一的希望,此時卻如同結了塊大大的冰一樣,身上冷得幾乎發抖。我拿起酒杯,怔了好一陣,才道:“邵兄,為甄以寧盡一杯吧。”

邵風觀也有些默然,他拿起杯子和我碰了碰,又道:“唉,這小夥子,看在他面上,所有的恩怨我也不想多說了,以後就度我的余生,也再不想建功立業了。幹了。”

酒杯碰了一下,我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喝得有點過量了,頭仿佛在燃燒,可身上卻越來越冷。

喝完一壇,邵風觀搶著要和我付酒錢,還是我贏了,不過付錢時實在有些心疼。跟邵風觀分手,看著他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走,一路還唱著不成曲調的歌,我的心頭湧起了一陣酸楚。

甄以寧。看著天邊一顆明亮的星,我默默地念著這三個字,眼前依稀又出現了他那張一本正經的臉。

就算文侯將來有棄掉我的一天,我也不會再首鼠兩端了。我扶著墻,默默地想著。白天這些墻被太陽曬得烤手,到了晚上卻有了幾分寒意。那陣寒意從掌心滲入,湧入我的手臂,讓我的醉意退了幾分。下這個決心,那也是為了報答甄以寧吧。

戰事越來越嚴峻。八月中旬,如意料中事,蛇人攻破了東陽城,城中的四萬守軍戰死了兩萬有余,但蛇人也沒有太大的便宜,此役被殲不下五千。此時畢煒已回帝都,東陽城守軍主要由路恭行負責,他能有這樣的戰績,雖敗猶榮,還得到文侯嘉獎,余部則繼續北退至北寧城。北寧城離京師只有兩百裏,到了這兒,蛇人才真正近在眼前了。東陽城破後,帝都南門封閉,平民不得再行使用南門,從京師到北寧城的官道也成為軍用,卻還有不顧死活的行商南下販運貨物。由於大江以南大多失守,以北一下多了許多村落,一些小城也竟然畸形地繁榮起來,帝都的人口不減反增,店鋪之類也倒是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