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歸(第6/18頁)

來到中州北部的泉明港時,遇到了一點小小的耽擱,據說是當地駐軍在緝拿斥候,鬧得雞飛狗跳,以至於每一位試圖從泉明渡海去往瀚州的人都得遭受仔仔細細的搜身盤查,隊伍一直排出去幾裏地。

雲湛等得焦躁,眼看前方的隊列好似一條蜿蜒長蛇,排到自己時遙遙無期,靈機一動,伸手招來一個路邊的閑漢,給了他一個銀毫,讓他替自己排隊。然後他離開了隊列,走進一間酒館,要了點東西,自斟自飲。

大概過了兩個對時,雖然一直克制著小口小口地喝,他也微微有一點醉意了。探頭往外一看,差不多他所雇用的閑漢快排到了,於是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果然快到了。閑漢見到雲湛走過來,咧著嘴笑了起來:“真沒想到,這年頭出門在外的人都挺有錢的,我們兄弟幾個都有一樣的錢可賺了。”

“我什麽都不怕,就怕排隊等候,實在沒耐心,”雲湛嘿嘿一笑,“看來也有人和我一樣啊。”

“喏,那兩位有錢的大爺也過來了,可是他們還至少得排小半個對時呢。”閑漢伸手一指。

雲湛回頭一看,眉頭皺了起來。正在走向隊伍的兩個人很臉熟,就在剛才,他進入酒館不久,他們也進去了,雖然坐得離自己很遠,而且始終埋著頭,但自己一向有觀察周圍環境的習慣,還是認出了他們。

也就是說,這兩個人幾乎和自己同時進入酒館,又幾乎和自己同時離開——但自己離開是因為隊伍快要排到了,而他們還隔得遠呢,很明顯是跟隨著自己而行動。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因素,促使雲湛立馬有了確鑿無疑的判斷。

這兩個怪客,都是獨眼人。

上船之後,雲湛小心觀察,並沒有發現這兩個人的蹤跡。下船之後,他故意放慢腳步,也並沒有刻意地隱匿行跡,果然,沒過多久,他們又出現在了身後,遙遙地跟著他。看來他們乘坐的是同時啟航的另一條船,反正都是到同樣的港口,也不必怕跟丟了。

雲湛開始覺得一陣納悶。他從十年前就開始被自己的老師和叔父雲滅訓練跟蹤與反跟蹤術,在甩掉敵人追蹤這方面的能力,即便是在全九州,也找不出幾個人比他更強。這一趟行程重要性非同小可,從南淮城出發之後,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斷使用各種障眼法,也的確自信身邊沒有任何人能跟蹤自己。但這兩個人還是跟了上來,這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雲湛並不是一個死抱著自尊心不放因而寧可欺騙自己的人,當然也不是一個輕易就會喪失信心的人。所以他首先排除了這是誤打誤撞的可能性,再排除了自己的常規手段使用不得力、以至於被敵人鉆了空子的可能性,那麽剩下的結論是唯一的:追蹤者使用了某種自己還沒有掌握的非常規手段,以致於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去防範。

接下來的半天裏,他花血本雇了一輛馬車,大模大樣地走著官道,不再去白費力氣了。他靠在車廂上,讓身體得到最大限度的放松,以便迎接可能接踵而至的惡戰,腦子裏卻不停地在思索著。

他們會用什麽辦法呢?巧妙的、不露痕跡的,讓自己無計可施的追蹤方法……他搜腸刮肚地思考著各種可能的詭計,手裏無聊地把玩著那枚金屬圓牌。圓牌上,喪亂之神墟淵正帶著毀天滅地的兇戾之氣狠狠瞪著他。雲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想,設計者估計是參考了九州歷代知名暴君、戾將、兇犯外加悍婦的畫像,才最終確定了墟淵他老人家這張能讓小孩半夜睡不著的面容。

他凝視著墟淵那碩果僅存的右眼,正想開一句刻薄的玩笑,忽然之間,他的笑容凝固了。

浮雕的右眼上好像出現了一點汙漬。他伸手去擦,卻又怎麽也擦不掉。之前的數天裏,他並沒有像剛才那樣仔細觀看過這枚圓牌,但在剛剛得到它的時候,雲湛擦幹凈了圓牌上的血跡,對著光仔細看過。他很清楚地記得,當時右眼上並沒有什麽汙漬,更不必提這樣擦都擦不掉的印痕。

雲湛不禁產生了一個有點荒誕的念頭,但他也知道,同類的事情的確存在,而且貨真價實地發生過不只一次。他需要確認。

“到北都城還有多遠的路?”他問車夫。

車夫笑了起來:“你剛剛才到瀚州,怎麽就著急問起北都城了。還遠著呢。”